归途漫漫1

寻人启事。

林雨果,男,1985年生人。于1991年7月30日晚上8点半左右在S市火车站走失。走失时身穿蓝白相间色背心,蓝色短裤,白色凉鞋,挂一把水枪。

若有线索,请尽快联系,必有重谢。

联系人:林耀军。

联系电话:*********

桐桐看着手里的一沓子寻人启事,然后摸了摸后脑勺,疼!还是疼。

她将周围散落的寻人启事都捡了起来,而后一张一张规整好,重新放进书包里。这才扶着身后的电线杆慢慢的站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子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而今是晚上了,她抬起手看了手腕上的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是:

1999。8。03。

20:38。

放下手腕,四下里环顾周围的环境,路灯光线昏黄,地面坑坑洼洼,周围的建筑多是两三层的,很偏僻,像是老旧的社区。晚上还不到九点,路上过往的行人便不多了。对面有个推着自行车的人一直朝这边看,他应该是发现这里倒着个人,又担心又不敢上前,怕被讹上吧。

桐桐朝那边欠身致谢,然后朝着远处更明亮的地方走去。

那人目送小姑娘走远,这才骑上自行车:把摩托车骑那么快,跟飞起来似得,怕是急着投胎去的,瞧把人家孩子给撞的。

愣是躺了五六分钟才坐起来!那姑娘他有印象,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贴寻人启事,她家小兄弟丢了,丢了七八年了。

这一片不同以前了,以前这里是热闹。而今呢?都下岗出去打工去了,人也少了。丢了七八年的孩子了,谁也不可能再有印象。便是昨儿瞧见个孩子,今儿也未必就能想得起来。

可这话又咋说呢?丢的是人家的骨,人家的肉,怎么能不找呢?

桐桐慢慢走着,看着墙上,电线杠上贴着的寻人启事。寻人启事上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样子,浓眉大眼,一脸调皮的笑意。

走过暗巷子,出来便是一段新修的路。路灯明亮,路面宽阔,绿化的树木和植被也是才栽下的。

桐桐站在路口,朝北去马路空旷,远处一片漆黑。朝南去,城市璀璨,万家灯火。在不远处的东西走向的路上,车辆一辆接着一辆。

这应该是远离了城市中心了。

她朝南走,路牙子上有水,踩过去溅起来,脚面一凉。低头一看,脚上是凉鞋。朝路边一看,环卫工正在给新树浇水,水溢出来了。

她没在意,继续走着。公交站牌边闪出个人影来,抬手撕了什么,边撕边骂着什么。

桐桐走过去看了看,应该是原主一路贴过来的寻人启事。人家负责这里的环境,这东西妨碍市容,被发现了,会扣除他的工资。

见对方手里抓了一把,她上前去:“大叔,给我吧。”

那人看了一眼,全都塞了过来:“不能在这里贴了!再要贴……下次逮住罚款!赶紧走。”

桐桐抓着一把揉的不像样子的寻人启事,往前走着:其实这样确实没用,几乎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一路贴来的全被揭了!

走到与东西路交叉的地方,这边公交车多了,来往不断。

她坐在站牌下的长凳上,看了看表,八点五十四。

还好!115路公交车的末班车是在九点。也许早几分钟,也许晚几分钟。

这么想着,便从包里取钱包。抽出五元来,而后站起身,等着车过来。三分钟后,115来了,她上了车,这是发车的第一站,车上没人。她坐在最后一排,选了靠窗的位置。她的目的地是火车站,坐公交需得一个多小时。

售票员过来问:“哪里?”

“火车站。”

“三块五!”

她机械的付钱,等找零钱,而后装好钱,趴在窗口看着夜景。车从繁华的城市穿过,在火车站附近停下来,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坐到终点的也不多。她最后下车,然后朝火车站广场边走去。

这里许多推着三轮车坐生意的,有一家格外显眼。小吃摊子上挂着大幅的寻人启事,内容跟桐桐手里拿着的是一样的。

摊子边有一忙碌的中年妇女,松松垮垮的半袖,一条黑长裤这个时节穿着该是极热。挂着个广告围裙,应该是买调料的时候,批发店送的,蹭的油乎乎的。

摊子上还有几个吃饭的,她面无表情的忙着:“……要米线?三线?麻辣?……辣子多?少?一般?香菜、葱……忌口不?……小笼包子?有!三块一笼,一笼八个……拿一笼?好!蘸水自己舀……”

桐桐把书包备好,走过去帮忙。给碗上套塑料袋,收桌上的碗筷。

客人要结账:“多少钱?”

“一碗米线一笼包子,四块五。”桐桐接了十块钱,找了五块五过去,“您看好。”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顺手抓了一把馄饨下到锅里,然后端了一笼包子放在边上,馄饨煮好,满满一碗,不要汤,浇上一勺子给米线调味用的肉酱,递给桐桐一双一次性筷子,“吃饭!”

桐桐:“……”她端了碗,一口一口吃着。

女人又从泡沫箱子中摸,摸出一瓶汽水来,开瓶放在边上:“辣了?”

“没有!”桐桐应着,看着有客人来,便放下碗。

“你吃你的,忙得过来。”女人用挂在车头上的毛巾随便擦了一把汗,便又去忙了。

夜里的火车站,还是比别处热闹。太阳炙烤了一天的柏油路面,叫夜里的城市格外的热。直到十二点左右了,人潮退了,热也开始退了。

两人收了摊子,一个蹬着三轮车,一个在后面使劲推着。四十分钟之后到出租屋,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一张架子床。倒是有个卫生间,只有一个蹲坑。要洗澡便用盆接水,去里面冲一下就好。

冲完回来,桐桐爬在上铺,趴下!她头上有伤,不能躺,刚才也没有洗头。

吊扇就在不远处,呼哧呼哧的吹着。女人洗漱了,也躺着去了。这家里除了日常活动发出的声响,竟是可以沉默着一直演哑剧。

桐桐以为女人不会再说话了,也渐渐有些迷糊的时候,女人说话了:“高考成绩能查了?”

“啊?”桐桐‘嗯’了一声,“明天查。”应该是固话就能查。

“我看对面那拉面店里,电视上说分数线都出来了。”

桐桐:“……”那就是吧!应该是先估分填志愿,而后才出成绩的。她就说:“对!出来了。”

“明早上查分数。”

嗯!好。

然后女人的鼾声便响起了,桐桐侧着脸面朝墙,墙上挂着一张布,布上贴的都是小男孩的照片,一张一张又一张。

桐桐伸手过去,从照片上一张一张的抚过,睡前一直在说:会找到的!能找到的!只要我活着,永远都不放弃找他。

这一觉起来,大汗淋漓。早起猛的翻身坐起,看见格子床单上清晰的印上了一个人形。

起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她洗漱了,抓了书包才要出门,便见女人又回来了。手里拎着豆浆,炸油饼,鸡蛋,然后递过来:“吃饭。”桐桐:“……”行!吃吧。

饭撸完,也就五分钟。

她把袋子抓着,准备顺手扔出去。女人伸手接了,说她:“去洗手。”

桐桐顺从的洗手,然后打算出门,“我去找公话……”

女人抓了钥匙,把装钱的包包背上,然后出门:“把门带上。”

等桐桐出来的时候,她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出来,自行车上都是灰尘,车头上挂着个木牌子,木牌子上贴着寻人启事,说桐桐:“坐上来。”

桐桐不解其意,还是坐上去了。一路上,凡是看见的都多看骑车人几眼,然后带着几分同情的转移了视线。

车子骑出去三站路,这里是铁路职工医院,对外接诊,瞧着规模不小。

女人把车子放在车子棚,去排队挂号,挂了外科。拉着桐桐去找科室,排队,检查。

大夫看了伤:“昨天咋不来就医呢?这么大的口子!”

“太晚了。”

“怎么伤到这里了?”

“在路上走,有醉汉骑摩托车,太快。我一转身,正面撞过来,后脑勺碰到电线杆上。”

“晕不晕?恶心不?”

“还好。”

“先去处理外伤……”

女人一路都沉默着,缝合也是外科手术了。剃了头发,清理伤口,打麻药,一针一针的缝合。

桐桐能看见,女人在边上坐着,没敢看,就这么木着脸,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该是今早起来,她才发现的吧。

桐桐就说:“没事!不疼。”

女人不说话,转过去却把眼泪擦干了。问大夫几天换一次药,要注意什么。

拿着CT检查单,还是去交钱去了,包扎好了,又去查了CT。

等着片子出来,已经是下午,又去找大夫,大夫说:“没有大的问题,注意观察,不要见水,夏天尤其注意,爱出汗对伤口不好……”

女人一一的应着,等拉着桐桐出来,站在那破车子边上,她才说:“要不,你再去跟你奶奶住一段时间……你二叔家有空调……”

“不用!”桐桐摇头:“晚上不热,我白天在书店……”

“晚上……”

“晚上可以去网吧!我应聘上网管了。网管一般没啥事就是睡觉,有人叫了才起来。”桐桐看着医院对面的网吧招牌,现编瞎话,“按天结算,一天只十块钱。只有夜班,清闲!”

见她还要说话,桐桐忙岔开话题,“去查高考成绩……找话吧吧。”

话吧随处可见,里面小隔间里有电话。桐桐按照提示查询,那边提示忙碌,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听到机械电子音:考号********的考生林雨桐,你的高考成绩是623分,被第一志愿R大社会学专业录取。

桐桐放下电话:原主想成为记者,她觉得这个职业有助于她找到弟弟。

她对成绩不自信,选了保底的专业。社会学……就业方向上确实有媒体单位,但是……唉!普通人家孩子,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