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132

盛城里沸沸扬扬,皆说北静王回来了。

王府里,水涌趴在床上,伤口一直未曾愈合,时而低烧不退。他知道,这是有人没想叫他活。

亲随脚步匆匆,水涌盯着门口:“如何?”

“女眷依旧出不去。”亲随凑过去,“便是要去看望公主,也被拦了回来。”

水涌:“便是二爷也见不到?”

“是!见不到了。”亲随低声道,“但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她儿子的差事是小的安置的。才出门时告知小的,外面皆在传,说王爷回来了。”

“甚?”水涌翻身坐起身来,“王爷回来了?外面在传?”

“不知真假。”亲随低声道:“不过……好似府中侍卫而今是一日两班。”

水涌从榻上下来,“这不对……”原来是一日两轮,每一班四个时辰。而今,若是分为两轮,这便是一班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时日太长了。

这只能说明,有三分之一的护卫被调走了,府里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这些人被安排去哪了?做什么去了?是不是跟这个流言有关?

水涌扶住柱子,“金镇呢?那位驸马可还有消息?”之前两方有默契,自家这边不能见人,他必是有所警觉的。

这般想着,他恍然:“莫不是……他也不得自由?”那三分之一的人手是去看守他的。

若是如此,王爷回来,岂不是凶多吉少?

随从在边上道:“那位驸马可不是好脾气之人!三分之一的护卫想看住他?怎么可能?他近身就带着七八十人,各个都是好手。又有五千人马在盛城之外驻扎,若是军中久不见消息,焉能无动作?”

是啊!这不奇怪吗?除非他不想动,或是……暂不能动。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水涌这么想着,突然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希翼:“王爷——王爷在金镇那里!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想着,他便摸了摸额头,有些烫。

他不确定的再问随从:“烫吗?”

随从摸了一下,“有些烫……”

水涌看了随从一眼,低声道:“爷发烧了……一直糊涂……说梦话……”

啊?

水涌交代完,便跌跌撞撞的往出走:“……二叔……二叔……侄儿梦见父王了……父王说他把大哥送回来了……大哥回来了……二叔……大哥回来了……”

说着就朝院子外面走,护卫拦住了:“三爷,别为难小的吗?”

“都给爷滚开!”水涌穿的淡薄,瘦骨嶙峋,面色潮红,脚步虚浮,好似风一吹都能倒似的,他撞死癫狂的大声辩解着:“……爷的大哥回来了……北静王回北境了……你们为甚不叫爷去瞧瞧大哥……告诉二叔,父王说了,大哥回来了……”

说着,又朝东边喊:“二哥……二哥……去见大哥了……二哥……大哥回来了……”

水渝早听见的,他需得叫人搀扶着才能下榻,这喊声只能说明:老三有消息,王爷回来了。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佩剑,蹭的一下抽了出来:“走——”“贸然走,是决然走不了的。”四爷坐在才醒的水溶的对面,“我手里能用的只五千人马,而盛城除了王府护卫营,另有三万人马驻扎。一旦兵戎相见,胜算几何?”

水溶用胳膊撑着,竟是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自己也能坐起来。之前有些饿,甚至用了一碗粥。

水溶懂对方的意思,这是要等水崇图穷匕见。

两人正说着,外面来禀报,说是二爷、三爷来求见金大人。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这是又来试探来了,看看王爷是不是还活着。”说着,就起身准备出去,“二爷三爷来了,您还是见见吧。”

水溶一把拉住了这位驸马:“……安民,此二人,本王还能信吗?”

四爷:“……”多疑?多疑就对了!他们未见得忠心。但此时他们还是希望你活着的。这话你明白,我也明白。

但你这么问了,我只能说:“依王爷之意呢?”

水溶淡淡的道:“进来了,就莫要放出去了。”

四爷:“……”

水溶解释道:“放在我身边,我安心!水崇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有个变故,他们的性命便难保……”

四爷:“……”

水溶叹了一声,还是说了实话:“……安民呀,你还是太心软了。已然走到这步田地了,又知你能想法子送消息出去,还有五千人马……我要是水崇,我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了你。

或是夜黑风高,放一把火,在出逃的路口截杀;或是找个什么理由硬闯府邸……总之,你是朝廷的人,起事之前,需得先杀你……”

四爷挑了挑眉,看向水溶。

水溶满眼的诚恳:“有老二和老三这两兄弟在手,便是人质!别人下手,也还总有顾虑。水崇要反的是朝廷,不是水家,他暗地里下手伤老二、老三,要取他们的性命。可若是众目睽睽,还是有顾虑的。这一点犹豫和时间差,也许我们就多一层保障和机会。”

四爷:“……”留这俩是做挡箭牌用的?他点头,“听王爷的!”朝廷要磨死你们不是没道理,只你们这一家就有三条心,成什么事?

门打开,一条缝隙,也只能容一人进出而已。

水渝和水涌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向水淳。水淳不进去,这是防着被金镇拿住吧。

水淳坐在马车上没有露面:金镇身边有高手,这是必然的。真要是进去,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不出,自己不进。他不问为甚会派护卫‘保护’他,自己也不进去看他藏的是人还是尸。

水渝和水涌闹起来了,说什么梦不梦的,这当然是假话。没有所谓的梦,只是水溶回北境的消息被金镇给宣扬出去了。不仅宣扬了,还设法叫水渝和水涌知道了。

这般严密的看押之下,还有消息进出,心中如何能不敬畏。

若不尽快起事,只怕朝廷的援兵都到了。

谁知这两人进去之后,便未曾再出来。这是何意?

水淳回去看向父亲:“严防消息泄露,这等的是朝廷的援军。”

水崇眯眼:“放出消息,就说朝廷与蒙国密谋,欲灭我北境,事成之后,两方平分。再放出消息,就说……北静王回北境途中被人刺杀……或是已死于朝廷与蒙国之手……”

是!这就去放消息。

一时间,消息满天飞。桐桐看了看手里的消息,而后递给四爷。

她起身取了那把重剑:“快了!”很快就会以朝廷出卖北境,杀害北静王为由,上门来取自己和四爷的性命。

桐桐将软甲给四爷穿里面,将小弓递给他,“只当慌乱中拿错了。”这东西射准点被你拿大弓好用。

四爷接了,放在边上,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了,边陲将领明晚若不到,后天必到。因此,最迟明晚便要动手。

“今晚,我送你出府。”你去与卫若梅汇合,带那五千人马入城。

这事只能四爷出面,她而今的身份,守在府里用公主的身份撑着周旋,这是可以的。但若以公主的身份出去,带着兵回来,与原身的经历出入太大。

其实这事比留在府里凶险,愿意不愿意的,他都得去。

夜里,桐桐扮作一‘太监’,这是朱鸿运等人的老熟人,并不突兀。便是卫若梅也只以为那是宫里给驸马的亲卫。

驸马一身黑色的劲装,突兀的出现在营房里,如何不吓人?

四爷问说:“被围住了?”

“是!被围住了。”您不让动,便一直未动。

说了两句话,再找送驸马来之人,却早已不见了。

满盛城的人都在说,说朝廷勾结蒙国,朝廷奸诈,放了王爷,有私自杀了王爷,就是为了对北境用兵的。此话言之凿凿,许多人都信了。

然则,又有人说,错了!公主和驸马只带五千人,人还在别院里被看守着,又说公主有孕需要静养,这怎么突然之间,就说勾结蒙国呢?若是如此,那这公主和驸马也未免太蠢了些,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于是,又有一则流言,说是朝廷确实放了北静王回来,然则,半路上北静王便被人刺杀,疑似与老叔王有关。而金大人救了北静王藏在府里,因此才被围住了府邸。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搞不清楚。

但百姓有自己的自保之道,知道这怕是有乱子。因此,日头一落下,便尽皆关门闭户,等闲不出门。

果然,天还不曾黑,便听到马蹄声穿街过巷而过,听那个去向,该是去别院的。

别院被围住了,箭簇对准院落,一声令下便能射下。

冯唐看了看靠在榻上的北静王,只问公主说:“箭簇若点火,一旦飞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桐桐看冯唐:“这别院里,何处能防火,王爷清楚。送王爷与水家二位爷去躲着吧。”

水渝与水涌对视了一眼,有些犹疑:外面剩这么个公主成吗?

北静王却点头:“那就有劳公主了。”宫变之夜尚且能应付,那便莫要小看了此人。

桐桐点头,示意冯唐:去吧!送去吧。

等人安顿好了,桐桐这才起身,手持重剑往出走,看着紧关着的大门,听着外面的叫门声,吩咐道:“开门!”

门缓缓开启,堵在门口叫嚷的人纷纷避让开。

火把的光在夜色里闪烁着,水崇骑在马背上,静静的看着这个走来的公主:“皇上为了一己私利,卖北境,此便是背叛我北境将士。而今,我来问公主一句,我们王爷何在?”

桐桐笑道:“老将军当真想见北静王?”说着,她朝边上让了让,“请!北静王正在府里养伤,只要上门,必能得见?王爷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如此污蔑朝廷,又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