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91
桐桐只能查到这里了,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比如:太子妃是怎么跟佛王有瓜葛的?那个自缢的太监死的时机刚好,那……这又是谁给通风报信的?
这个宫里,有多少属于东宫的人呢?这些人里,多少是忠于太子的?多少是太子妃早年笼络的。而又有多少是甄妃的人,在其中搅混水呢?
这问题是明摆着的,但这却不是自己的权限能查的,更不是自己这个身份适合查的。
查到这里之后,她便交差了。而这些问题,自己不查,自有合适的人去查。宫里有暗卫,接下来,便是一波清洗。
太子妃……太着急了。
坐在马车上,桐桐就琢磨,废太子这个结局,应该是注定的吧。若是没有自己没来,那原身就死了。甄家的庶女顶替原主,好好的做着侧妃了。
彼时太子妃杨氏能活吗?难吧!便是西安郡王妃想救她,可她怎么救呢?那是碰上自己了,侧妃的事被闹大了,太子妃才有机会活着。
要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太子妃也应该死了。
而后甄贵会成为太子妃的,之后太子若是再坏了事,被废圈禁冷宫……那甄贵应该还是会毒死太子。
所以,应该还是早年陈王叛乱留下的祸根,宫里始终有当年那位张宠妃留下的人手。
若非如此,为何不同的人会做出同样的事?
按照原来的轨迹,有了太上皇,但后来太上皇跟皇帝之间有了极大的冲突。为什么?应该就是废太子之死留下的隐患。
有人操纵,想要天家父子不和。
就像是老袁氏那样的人,谁能想到她本是张宠妃塞到东宫的钉子,只是未被启用而已。
后来,老袁氏怕过往被翻出来,便于对方虚与委蛇。
细想来,完全投靠者怕是不多。但因着被威胁,帮着办一两件小事的人应该还是有的。这一件一件的小事串起来,就能坏了大事。
这就是所谓的,成一件事难,坏一件事容易。
而今佛王也不在四爷手里,早被移交了。所以,此事一出,暗卫必会严审佛王。宫廷血洗下来,骇人呢!
皇后叹着气,看着眼前的药,然后看向贾元春:“去吧!主仆一场,你去送一程吧。”
贾元春往下一跪:“奴婢……”
“嗯?”皇后看她,未言语。
“是!奴婢这便去。”
贾元春将药放在食盒里,端着往冷宫去了。
太子妃看着入殓了的太子棺椁,始终沉默着。直到贾元春来,跪在身边:“娘娘,奴婢来送你了。”
太子妃笑了,问贾元春:“你以为而今如何?”
贾元春垂眸,低声道:“娘娘……糊涂!”
“糊涂?”太子妃坐在来,看着跪在边上的贾元春:“你以为的最好结局是,我在庙里守着青灯古佛,形容枯槁的却又安然无恙,静水无波的过一生?”
“此……不好么?”“你若真觉得此便为好,又何苦不做家中的娇娘子,非得入宫伺候呢?你在家何尝不是千娇百宠?你告诉我,为什么?”
贾元春:“……”
“你不甘心!”太子妃感叹,“看见你,就如同看见昔日的我。若肯甘心,我该听从父母之命,选一故交人家之子,知根知底,顺遂平淡过一生。”
贾元春:“……”
“可为甚我不能一争呢?但凡我是男子,我必像家中兄弟一般,驰骋疆场,挣一份前程。我也要跨马京城,站立于朝堂之上,自由我的一番事业。可我身为女子,上进之路在何处?”
贾元春抬起头来,跟太子妃对视。
太子妃眼神平静,说着她从未出口之言语:“太子妃之后,是我谋算来的!我以为我会是一国之母,我会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我犯了一个错误。那便是……做太子妃容易,做妻子难。
太子妃与东宫妻子是两个身份,想做太子妃,就莫要把自己当妻子。若是我知道这个道理,又怎么会差点身死东宫?
做妻子,我心生嫉妒,屡屡对后院出手。这是我与太子矛盾的根源!可我若早做太子妃,那我便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我能帮他,我便不可或缺。
什么甄贵妃?她打理后宫的手段不过如此。我非才能不如她,而是她有帝王宠爱,而我不被丈夫信任。”
贾元春静静的听着,默默的记着。良久之后才道:“可太子败了,您也走到了绝路上。”
太子妃还是摇头:“原以为你聪明,却不想……也是个蠢的。”她就说:“太子事成,我便是一国之母。从此不是谁的妻,不是谁的母,只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将来我会是太后……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可能也未可知。”
贾元春:“……”不是我蠢,是你疯了,异想天开。
“太子败了,我与他在冷宫中圈禁……而后呢?我的娘家再也不得翻身了,朝廷会防着,再不肯信任。一代两代之后,便也只是小户人家,再不复当年。凡是跟我有瓜葛的,尽是此命。我活着,宫外的人却再也过不好了。”
贾元春:“…………”而今便能过好吗?
“但也不会更差,再过十年,二十年,事情过去了,他们依旧会被起复的。”太子妃就道:“皇家要脸,皇上不昏聩,圣上知道我娘家无辜,不喜是有,但绝不会因此而降罪。”
她指着食盒:“你来了,拎着这个来了,我便知道,我需得为太子殉情。我是殉情而死,不是因罪而亡。我之罪若不能公开,又凭什么治罪我娘家?因此,便是走到了绝路,可也给我娘家换来了别的契机。”
贾元春有些意外的看太子妃:“受教了。”
“正如张宠妃的娘家,那些旁支而今不也站立朝堂?只是你们贾家太过功利了些,你那大伯母若是活着,皇后定会召见的。”太子妃就笑道:“你在皇后身边做女官,为奴为婢,皇后对你不假辞色,为何?”
贾元春:“……”原来如此!皇后身边绝非久居之地。
太子妃弯下腰,看着贾元春的眼睛:“有句话,替我带给西安郡王妃。”
贾元春心如鼓捶,没敢说话。
太子妃嘴角一翘:“……是福佑郡主坏了我的事!她很凌厉,很聪明。别因我死了,便记恨郡主!反之,与郡主交好……大有裨益。”
贾元春点头:既然并非什么遭人忌讳的话,那传话也无碍。
太子妃摘了手上的镯子,套在贾元春手上。
“娘娘……我……无功不受禄。”
“自此,无人给我烧香祷告。你若收的不心安,记得给旧主祈祷往生便罢了。”
贾元春便真的推辞不得了。太子妃摘了头上的簪子,递给贾元春:“将此物赠给郡主!就说……能多活几年,此乃托郡主之福。祸福自招,落子无悔。未能致谢,深以为歉。赠此物于她,聊表心意。”
贾元春接到手里,叩首不住。
太子妃掀开食盒,药不仅凉了,上面还结了一层厚厚薄冰。
今儿太真冷!
药端起来了,入口后原以为会腹痛难耐,却不想呼吸缓了竟是困得睁不开眼:多谢皇后慈悲,让我同太子一般这般无痛苦的离开。
药碗应声而落,砸在元春眼前。她紧紧的攥着簪子:这便是太子妃的一生。
主子!主子!你在杨家必是真被宠爱,如此,你才敢异想天开,才敢干他人不敢干之事。不论成败,你所做尽你想做。虽败了,此一生不算白来。
可主子,这见不得人的所在,非我之愿!我若无用,将来命数又是什么?真会比我争一次更好?
桐桐看着贾元春递过来的簪子:“给我的?”
“是!”贾元春将太子妃之言转告了:“……娘娘是那么交代的。”
桐桐没接:“当日,我乃自救,并无帮太子妃之举,受之有愧。”
贾元春:“……”她不争辩,而是顺手收回:“奴婢还要往西安郡王府,面见郡王妃,不如,奴婢转交给郡王妃。”
“随你!”桐桐不在此事上纠缠,事说完了,便喊了银翘:“带贾女官去用茶。”
用茶是客气,其实就是送客!来替主子办事的,再领一份茶钱,算是打赏。只是为了体面,说是茶钱。
贾元春起身都要走了,又站住脚:“郡主……听兄长说,他与金大人有交情。黛玉是奴婢表妹……”
桐桐心里叹气,看她:“你想要求什么?”
贾元春被这般直白一问,一时不知怎么答?
“若是想出宫……”桐桐想了想就道,“此事不用别人办,而今,太子妃殉夫而去,你作为旧仆,若求了皇后愿为其守丧,皇后不会拦着。去陵地守孝二十七个月,想来必是生活艰苦,身子有损,太医看诊,该是不能再回宫廷。
念你乃是忠仆,皇后给你厚赏,赐你两台嫁妆也未可知!彼时归家,父母兄弟聚在,又有姊妹相伴……以忠仆之名,则一佳婿并不难。如此,便可安然一生!”
我把主意告诉你,如何选,你定。
太医看诊需得作弊,你家哥哥与王川亦有交情,此事并不难,也无人追究,你们没那么重要。
主子犯事,才越显忠仆之忠。品行优,你又聪明,择一良人该是不难。
便是不想嫁人,那你就在留在皇陵,早晚成为管事女官,不是非得归家嫁人。
离开宫廷,你可以这样选择。
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但如果你不走这条路,那我无能为力!你的路只能你走。
贾元春:“……”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我以为我跟太子妃不同,难不成竟是错了!我未曾认清我自己么?
是的!应该是如此了:我与她一样,心里长出了荒诞的野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