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臣俱生我执

26. 祭会其一

    六年前。


    文庙的钟敲响了第一声。


    此刻正当辰时,宗学正门缓缓推开,早早侯在门口的学子们鱼贯而入。


    宋景熙踩着钟声赶来,瞧见人多,停下脚步,准备等人流少些再进去。


    对比往常来说,这是很不正常的。因为宗学是辰时开门,半个时辰后才闭门,期间半个时辰内进门都不算迟到,因此大多学子都会踩着最后一道钟声进门,而现在,正门一开,大批学生竟然鱼贯而入,何等盛况。


    不过想想今天的日子,也就正常了。一年一度的宗学岁考,能不重视吗?宗学有个强硬的规定,凡是三次仍未考过的,真是抱歉,恐怕得卷铺盖回家了,从此,宗学的大门将永远为尔闭上。


    能入宗学的,哪个不是世家子弟。各个家门里要脸要皮的,子弟若是被退了学,那可真是一件祖坟冒黑烟的丧事。且再想进可就难了,只能屈居于其它不成气候的书院。这样一来,科考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想被点为进士及第再进最高学府成均馆也就更难了。故而汉阳人对宗学岁考,不可谓不重视。


    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总有些不重视的,不怕考砸,更不怕被退学了。


    宋景熙耐心等着,忽的耳边一道响亮的口哨声。循声望去,果然是郑禹原这家伙。


    郑禹原一脸坏笑,刚刚吹了个口哨令他分外欢喜,笑嘿嘿地跳过来,搭住宋景熙的肩,调笑道:“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这般俊呐。”


    这倒也不算一句调笑话,而是实话。方才门口这样多人等着,可谓是众生众相,千人千面了,唯有个面如傅粉的,一身淡粉竟衬得人似桃花,身如玉立。又极年轻,几分稚嫩的意味,真真是令人见之忘俗。


    郑禹原刚到没多久,一眼便瞧见这个扎眼的人,现在靠近了,又瞧了两眼,奇道:“诶你这脸究竟咋生的,让我摸摸...”说着,便伸手去捏宋景熙白又嫩的脸。


    虽说他自认为自己长的也算是“俊”的那一挂,沈本庭也在其中。但宋景熙这样的,确实少见。


    宋景熙眼疾手快地拍开郑禹原意图不轨的手,回笑道:“干什么干什么。我瞧你生的也不错,摸你自己的去。”又道:“你这回倒来得早,往日看你都是敲了第三响钟才姗姗来迟,今日是发了什么良心啦?”


    “我的良心被我哥吃了!”郑禹原恨恨地道:“都怪他,是他逼我来这样早的,非说我要是这回大考再迟到或得个最末就让我完蛋。我人还躺在被褥里,这拳头就全砸我身上了,痛死我了!我还能不起?呃呃呃气死我了......”


    郑禹原正是个浑不怕不及格甚至被退学的问题学子。分明比宋景熙和沈本庭都还要早一年入宗学,在宋沈两人已经双双升到“丁”字学年时,他却因为已经连续两回不及格,在“丙”字学年已经待了整整三年,也就是说,这回岁考他要是再不过,就有被退学的风险了。


    宋景熙道:“你兄长做的对。你若是这回也得个最末,可就永远进不了这门了。”


    这时,人流也进得差不多了。宋景熙抬脚便走,却被一股力拖了回来。郑禹原笑脸呵呵没脸没皮道:“我怕那作甚?偏不信司成能退我的学。走走走,离考试还早着呢,先陪我去玩玩。”


    宋景熙瞥眼看他:“你还想着去哪玩?不温书?”


    郑禹原道:“不是,宋景熙,你还想着温书啊?怎的学了本庭的坏了,他温你也温?你不准,我懂你,你和我是一路货色。走嘛走嘛,陪我去那条街玩玩呗。”


    宋景熙还没张口,便被捂住了口鼻,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路拖离宗学大门。


    郑禹原说的玩,还真是玩。宗学附近新开了家早集,店门摊位颇多。虽是些赶集的,郑禹原却逛得十分带劲,宋景熙也有七八分带劲。逛带着买,买连着吃。这一趟下来,肚子渐渐鼓了,荷包缓缓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勾肩搭背地回到宗学。想来是已到了辰时末刻,门口已经无旁人出入,不过却有一个穿着学服的身影——韩明吉。


    由于背对着,韩明吉并未看见二人,却听见了郑禹原的嘟囔声:“怎么又是这个家伙,晦气死了。”


    韩明吉转过身来:“狗崽子,你说什么?”


    宋景熙连忙道:“不,你听错了...”


    郑禹原道:“你耳朵有问题?傻鸟玩意,咋碰见你了,真是晦气!”


    两人都是“丙”字的学子,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吵得多了,这种话听过不少,渐渐地听到耳朵里也不会大动肝火了。但是吵还是要吵的。韩明吉啐道:“晦气死你!让你这回也得个最末,真是期待看到你被退学的样子,肯定爽死了!”


    郑禹原也啐道:“臭小子,管好你自己。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要退学,肯定是你先被退!”


    韩明吉道:“滚你的。我比你少得一回最末,你先!”


    这么论起来,确实是郑禹原劣势些。韩明吉只得了第一年的劣,而郑禹原已经连着得了两年了。


    郑禹原面不红地道:“那我退学之前一定先得揍你一顿!你就等着吧!没种的家伙!”


    韩明吉心不跳地道:“来啊!狗崽子你来啊!有本事打死我!”


    怎么可能真在宗学门口打起来。两人只能你一言我一语,激情对骂着。眼见宗学大门快关了,宋景熙连忙从中斡旋,总算分开了作势要打起来的二人。


    “够了够了!别吵了,门要关了。错过考试,谁都过不了!”


    两个人终于分开了。


    等进了各自的学堂,第三道钟声正正好敲响。宋景熙顶着前座沈本庭疑惑的面容,朝他笑了一笑,坐到自个位上。开考。


    岁考考了整整一日,从巳时考到午正,又从未时考到酉时;从儒学经典考到邢典义理,再从君子六艺考到天文地理。考得人晕头转向头疼欲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求过更没个准。


    等最后一场考卷被收上去,学堂内众人叫苦不迭,好难真难极难顿时叫得满天飞,一名训导还留在学堂里给考卷盖名,拍拍桌命令众人安静下来。众学子面上登时是安静了,个个还是愁容满面心如死灰的。


    宋景熙也哀叹了两口气,这回考题难度可大,他都没什么把握,只是郑禹原怕是难过了。眼神又往前看去,见沈本庭端坐在正前桌,身挺如松,单是看这背影,也能想象到那张脸绝对没有旁的神色,定然是泰然自若的。也是,对于沈本庭这样的优秀生员来说,还有什么难的?


    训导一走,学堂内立刻轰了,交头接耳,你哭我恨,一起投河。宋景熙和几个周围的学子正交流着,郑禹原忽然跑进学堂来,直奔这边。宋景熙一眼就看到了他,招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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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可过得了?”


    郑禹原一屁股坐到沈本庭旁,朝他那边挤了挤,道:“不如何!那考题我都没看懂,胡乱写了一通。不过小少爷你可就放心吧,哦大少爷你也放心,我听人都说难,这下可不止我一个人写得烂了,大家一样烂,我这个烂可就不突出了哈哈哈。”


    “大少爷”沈本庭翻了一页书,目不斜视道:“心态可嘉。”


    “小少爷”宋景熙道:“你确实是心态好。那也得看判卷的是哪个司业,若是洪司业便还好,若是朴司业,只怕难说。”


    郑禹原毫不在意地道:“管他谁呢,看在我爹面子上,司成也不会退了我的学的,我家和他家是世交嘛!哎我在这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考都考完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多没意思啊?说些别的!眉寿山那边的事你们知道不知道?”


    沈本庭这时转过身来,提起了些兴趣:“如果你说的是眉寿山祭会的话,知道。”


    几个周围的子弟聚了上来,其中一个道:“我也知道!三年一次的山祭嘛,可受欢迎了,谁能不知道啊,城里早就传开了。”


    这些子弟们个个面上期待非常,说起祭会来神采飞扬,先前的苦恼和悔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宋景熙笑道:“大家好期待啊。”


    郑禹原道:“能不期待吗?要不是因为岁首节没能好好过,我们也不至于期待这小小祭会了。现下丧期也早过了,我这憋得慌啊,真得找个地儿好好玩玩。”


    郑禹原所说的“丧期”,是去年去世的王大妃的丧期。好一段时间内皆是八道之内无声乐,娱乐场地尤其是妓坊,比如群芳馆,完全闭门谢客。失去了往日最频繁出入的流连之地,可想而知,这些学子有多期待这一回的眉寿山祭会。


    连沈本庭也道:“能弥补些许岁首节的遗憾,也是不错的。”


    一个子弟赞同道:“是啊,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以往那祭会都是小模小样的,这回据说是因为念着去看的人特别多,那光隐寺也是相当重视,声称筹备了半年多,就等着这一天呢。”


    宋景熙道:“哪一天?”


    郑禹原道:“就今天!”


    有人问:“啊?那岂不是错过祭会了,现在都已经酉时了欸。”


    见众人面露遗憾之色,郑禹原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消息真是不灵通!日子弄不对,时辰也弄不对。这祭会就是要晚上才举办的,我们骑马赶过去也才天黑,恰巧能赶上。反正也快放课了,别犹豫了,我们一起去!”


    一众少年哗啦啦地站起来,兴冲冲地喊道:“去去去!”竟是全然将那几张破考卷抛之脑后了。


    宋景熙也站了起来,这种活动,当然是不可错过的!不过出乎意料,当几人看向沈本庭时,那人却道:“我也去。”


    郑禹原摸摸下巴道:“这不像你呀。按理你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犹豫着,口里念叨‘府里管得严’云云,然后我要拽着你的胳膊磨上半个时辰才成。”


    沈本庭不置可否,兀自微笑,那意思很明显了,郑禹原诧异道:“你真去啊?!这事风险挺大的,若是捅到你爹那了,恐怕提学大人又要嫌我是个墨黑的染缸带坏你了。”


    “我父亲不会知道的。偶尔玩乐一回,也无妨。”说罢,沈本庭一掀下摆,从容地站了起来:“不走吗?”


    “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