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臣俱生我执

25. 国殇其一

    五百钱没能拿到。


    因为赏金是捕盗厅出,找捕盗厅要钱,只会让他们被盘问关于林树的事。所以宋景熙主动放弃了。


    反正不过就是五百钱嘛!他自己的小私库里又不是没有!这么想着,宋景熙一回汉阳,先是直奔自家,想取了五百钱交给李珘,却不料在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本庭?”


    他院中有棵树,树下有三张椅子,一张桌子。沈本庭就坐在树下,背对着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沈本庭淡淡地道:“景熙,你来了。”


    宋景熙庆幸于自己没让韩时元跟来,因为怕韩时元出现在这条街上太过显眼,也怕被家人看见,所以先让他回曳扇台了。宋景熙自己也没想到,沈本庭居然找上了门。


    这原本不稀奇,因为他院中的桌椅本来就是以前他们三人为了聚会而设的,不过后来三家关系恶化,三人也不好当面驳了父辈的面子,便几乎不再互相登门拜访,尤其是在聚会地点设置在群芳馆后,更甚。


    自从三家关系不断恶化,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水火不容的境况了。如今的朝廷上,也就两派势力,一派是以元勋功臣和王亲贵戚为主的勋旧派,一派则是与之针锋相对的新兴士林派,不过,虽说是新兴,二者也缠斗了好几十年,若说谁更势强些,自然是勋旧派。勋旧派几乎包揽了朝廷要职,祖辈攒下来的基业也足够他们再吃几代老本,而士林派则被排挤于其外,盘踞在三司以及地方守令之上。


    宋家和沈家的关系不好,是因为宋家是勋旧,而沈家是士林,而且沈家还不是普通的士林,沈本庭的父亲是士林派的领袖,自持清流,十分看不惯勋旧世家,巧了,宋景熙的父亲也看不惯沈本庭的父亲,认为其故作清高。


    郑家虽然也是勋旧,和宋家一样,都是勋旧派里的中流砥柱,但由于郑禹原的父亲和宋景熙的父亲关系恶劣,所以实际上勋旧派内部也并不是团结友爱的关系。


    因此,宋、沈、郑三家是互相极其看不惯的。自持清高的沈父面对政敌,真是一点不手轻,今日我弹劾你宋父,明日我弹劾他郑父,隔几日干脆两个人一起弹劾好了,气得两人在勤政殿外直追着他骂。宋父长子在司谏院为官,宋父尚且还能让长子反过来弹劾文父,郑父十几个儿子没一个是谏官,怎么办?好在他本人性行暴如雷,下了朝撵着文父的轿子一路骂到文府门口,活活把文父气到吐血。


    父辈梁子结得大,按理自家子孙也该互相伤害,偏偏不是这样,所以父辈们更加看不惯对方,都认为是对方的儿子带坏了自己的,因此纷纷试图限制儿子的往来,比如郑禹原去沈府拜访沈本庭,那一定会被沈家人踢出来,同样的,沈本庭来宋府拜访宋景熙,也会被宋景熙的父亲赶出去。


    对此,宋景熙感叹道:“你都多少年没有踏进我府里,更别说进我院子了。啊真稀奇,先让我尽一尽东道主之礼吧。”说罢,宋景熙便先去取来茶具来,一通烹茶过后,便是沏茶,不过说是沏茶,其实就是很简单的倒茶。他和郑禹原一样,对喝茶没那么多讲究。


    沈本庭看不下去宋景熙半吊子的沏茶手法,等宋景熙一杯倒完,便将茶壶拿了过来,略有些责备道:“你又不是不会沏茶,这沏得也太随便了些。”


    宋景熙笑嘻嘻地道:“又没有旁人,还讲求那么多干嘛,舒心是最重要的。”


    沈本庭淡淡地道:“规矩对我来说就是最舒心的。”


    宋景熙道:“唉,你还是那么古板,随便你了。话说我爹居然能放你进来,没人拦你么?”


    沈本庭云淡风轻道:“你父亲不在府中,令堂倒是看见了我,并未将我赶出来,不过也并我理睬我。好在我还记得你的院子在哪,否则真是尴尬了。”


    宋景熙哼了一声:“不怪我母亲不睬你,父亲他性格怪得很,若是被他知道母亲允许你进来了,一定会斥责母亲的。不理睬你,还能当作是没看见你。你届时出去,我替你打打掩护,只要我说上一声,府里的家仆不会告状的。”


    沈本庭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父亲也一样,他近日十分忙碌,也很少归家。既然我来了你府上,那不如礼尚往来,改日我邀你去我府上,如何?”


    宋景熙果断拒绝道:“别!千万别。令尊的手段我见过的,他可讨厌我了,要是让他知道我踏足了他的地方,万一又去告我父亲的状,我父亲又来找我的麻烦可怎么好。我们不是一向定在群芳馆见面么,这回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呀?”


    两人坐在院子中,树影里,一个淡粉,一个鹅黄,皆是清俊秀美,气度不凡。斑驳光影打在沈本庭脸上,辉映了几分笑颜,更显此人眉眼谦谦,温润君子。


    沈本庭道:“自然是因为有不解之事才来找你的。你上次离开汉阳前给我们传信来,说了要去南邑的事,还交代了金哲的案子,说没什么头绪查不清楚。但是现在,你可知金哲已经被抓进义禁府了?就在你离开汉阳的当日。”


    宋景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被抓了?”心下暗暗道:看来是老师抓的,因为找不到解忧草之类的证据,所以直接抓人审问了?看来待会还得回曳扇台一趟。


    “正是。”沈本庭点点头道:“我不解的地方在于,司宪府的档案里金哲的罪名是贪污受贿,但一来金哲同时出现在了曳扇台的档案里,并交给你办,二来金哲是被义禁府抓走的。能同时惊动曳扇台和义禁府,看来他的罪名应当不只是贪赃?若是贪赃,只需刑曹捉了他即可,何必惊动义禁府。除非他贪到了国君的头上,或者在他的罪名里,贪赃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宋景熙拊掌笑道:“本庭,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怪不得是司宪府的监察呢,这般敏觉。好吧,的确如你所猜测,金哲他的确牵扯到了重罪,也许他现在正在义禁府接受拷问吧。至于是什么重罪,我毕竟刚从南邑回来,也不是很清楚,估计得回一趟曳扇台才知道了。”


    “重罪......”沈本庭沉思片刻后道:“既然曳扇台能将这等重要的案子交给你,是否意味着你得到了哪位神秘的台主的认可?我记得你说,以前你可是从未被指定过什么重要的案子。”


    宋景熙打着哈哈道:“差不多吧。”


    开玩笑,他可是一直都受到台主的重视好不好,毕竟台主就是他老师,是老师唯二的徒弟,能不重视吗?不过这话只能心里说说,因为他从未向好友透露过关于老师和曳扇台之间的事情,他倒是不喜欢隐瞒,只是老师的身份太特殊,容不得一点暴露。


    “这说明我未来可期,往后朝廷里的人可都得小心点,万一犯了重罪,说不准还是由我来抓呢。”


    沈本庭不禁笑了笑。


    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忽然从院门处撞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如虎般的吼叫,沈本庭被震得手一抖,茶水洒出。


    闯进来的这人是郑禹原。


    郑禹原四肢乱甩手脚并用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沈本庭沏了半杯的茶,猛地灌了一口,还不满意,又抢过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就直往嘴里灌,将茶水榨取地一滴不剩,随后又从喉间发出一阵如虎恶吼,吵闹道:“渴死我了!”


    宋景熙骇然道:“都提调大人府上是断水了吗?”


    沈本庭没说话,默默地接过郑禹原喝空的茶壶,不敢相信地掂了掂,更沉默了。


    郑禹原一看这树下桌前正好有三把椅子,嘿一声道:“看来这是为我准备的。”安心地坐下后,又道:“说什么呢,我爹能短了我吃喝吗?我刚刚是跑过来的!从训练院那边一路跑来这!”


    宋景熙不禁感叹:“你真能跑。”从训练院到宋府,那还真是有些距离的。


    他又问道:“你不待在训练营练兵,怎么跑到这来了?”


    郑禹原睁眼道:“靠!今天本来就是休沐日好不好!他沈本庭能休沐,我郑禹原就不能休沐了吗?我可是舍弃休沐,自愿加练的好男子!”


    沈本庭被他提到,提着茶壶的手顿了顿。


    宋景熙呃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又不加练,跑到这来了?”


    郑禹原道:“我本来想着趁休沐日,约本庭一起去打打兔子,不过他不感兴趣,说要去找你,我想着一个人打野兔也没意思,又恰巧训练院的教头告了假,让我替职,我便去了。但你们知道我在训练院听到了什么吗?我都不敢相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抓着那些人问到底咋回事,然后给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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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都听吓着了!”


    宋景熙赶紧打断他:“能不能赶紧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废话有点多。”


    “哦。”郑禹原立刻改口:“听说世子突染恶疾!好像是出了红疹好多日了,如今是就只吊着一口气,已经快...唔!”


    宋景熙和沈本庭互相惊骇地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合力捂住郑禹原的嘴,沈本庭先低声喝他:“胡说什么!”


    郑禹原挣扎不开,举手投降,两人才放开他,他喘了几口气,无辜地道:“你们俩干嘛!真的啊!我没开玩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胡说,我不要脑袋啦!”


    宋景熙批评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要脑袋了,就是这种事才不能胡乱讨论。你也真是的,这般大声地说出口,若被旁人听去,万一谣言又传出去了,引起恐慌可怎好?”


    国本染病即便是真事,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告知臣民,否则,将会引起恐慌和动荡。这种恐怖的传言居然能传到宫外,宫内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谈论这种事,即便是在自宅中也很危险,如果被人抓住言行的把柄,那可就完蛋了。


    郑禹原忽然扑向宋景熙,虽然被一掌推开,但却道:“景熙我对不住你!我再也不胡说了!”又扑向沈本庭,低声下气地道:“本庭我也对不起你,但是我敢保证,我刚刚说的都是听训练院的人说的,绝无半句虚言。”


    沈本庭也无情地推开他,但也许是他也担心世子的安危,忍不住道:“只是让你收敛点,小声些。世子染疾...是真的么?”


    郑禹原猛地点头,又猛地摇头,压平了声音,没有再鬼嚎:“训练院的人是这么说的,他妹妹是宫里的小宫女,在东宫殿里当差,所以才知道这件事。”


    宋景熙无语道:“那多半是谣言了,宫女年纪小,被人利用也尚未可知。”


    沈本庭也道:“绝对是谣言,世子身体一向康健,绝不可能突然病倒,还是出疹这等恶疾。”


    郑禹原挠挠头道:“谣言吗?我不知道啊,我都是听他们说的。反正好多人都在说,而且说得格外真,格外有理有据。听说世子嫔也因为世子的病,忧思过重而卧床不起了,不过这个不太清楚,也有说是世子将病传给了世子嫔。总之世子嫔现在估计挺不好受的,她还有着五个月身孕啊,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沈本庭沉思一番,道:“这么说来,我的确有在司宪府里听到有人谈论世子嫔状况不佳的传言,说世子嫔这一胎很难保,连世子嫔的父母也进宫看望了。但都并未提及世子。”


    宋景熙一脸诧异道:“你们俩一个听说世子,一个听说世子嫔,消息还挺灵通的?怎么就我不完全不知呢。”


    郑禹原指指点点道:“是你消息太闭塞了吧,你哪回不是听我和本庭说起才知道那些事的,谁让你非要做什么曳扇台的密使,都没个同僚,有也不知道是谁,哪有人告诉你这些。”


    宋景熙摸了摸鼻子,确实,曳扇台的密使身份都是保密的,除非共事过,否则互相之间是不知晓的,他入曳扇台那么多年,连其它密使的面都没见过几个。不过郑禹原说的也不对,眼下他不就有个同僚么,韩时元同他一样,也是曳扇台的密使。


    他道:“无所谓,你们俩不算我的同僚么?有你们告诉我就行了,别的我信不过。”


    郑禹原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道:“看来我还是很靠谱的。”说着,脸色又变得担忧起来:“世子病了,世子嫔也病了,可千万要好起来啊...我可不想披麻戴孝的,连玩乐也不能了.......”


    沈本庭批评道:“你这话对我们说说也罢了,千万不可说出去。世子嫔尚在待产之中,宫中闹出这等谣言,本就对产妇不好。不要再传这些话了,你回去记得惩罚那些胡乱嚼舌根的兵士,让他们闭紧嘴巴,免得惹祸上身。”


    郑禹原听话地捂紧了嘴巴,举起双手发誓道:“一定!一定!”


    几人又闲谈了片刻,宋景熙想着时间晚了,他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回来,便招呼两人赶紧回去,改日再会。郑禹原不乐意,拉扯来拉扯去,忽然,从王城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


    三人皆愣在原地。


    王宫传来的鼓声,这意味着,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