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臣俱生我执

24. 空亡其十二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天恢复了苍白。


    郡守姗姗来迟,看着满地狼藉,吓得半晕,被韩时元踹醒,醒了,苦着脸收拾狼藉,命令人将被打趴的士兵带走,又将已经晕过去的韩明吉捞了回去,吩咐好好治伤。


    魏老板已经消失不见。同样消失的,还有林树。


    林树的的确确死了。在暴雨还没结束时,魏老板背着林树离开,也许是因为雨水太冷,带走了林树的体温,魏老板总觉得背上的林树越来越冰冷。


    临走前,宋景熙问他会去哪里,魏老板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了一声,他说,他要回义州。


    郡守处理完了狼藉,搓着手,满脸苦大仇深:“大人,那个林树...”


    宋景熙道:“自尽了。”


    郡守:“...啊?啊??!”他很想认为这是句玩笑话,但无论是这位宋大人还是那位不知名姓的大人,神情都严肃之至。他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林树的尸首呢?”


    宋景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地道:“被魏老板带走了。”随后,他又一一解释了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和林树所交代的杀人经过,郡守听得一愣一愣,这些杀人经过里的几处细节,当时林树招供的时候说都没说,连郡守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现在宋大人说魏老板将林树的尸身带走了......郡守渐渐变得焦急了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收受魏老板贿赂的事情也被发现了?


    说是贿赂,倒也不算。只是最初在林家抓到林树并审讯时,魏老板出现并给他塞了一大笔钱粮,说是希望能好好对待林树,请他不要刑审逼供。郡守答应了,但他也很为难地对魏老板说:“如果真是林树他犯下的命案,你也知道的,他逃不过一死,我们没办法不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郡守还记得魏老板连那送出去的一箱银子看都没多看一眼,只是卑躬屈膝地对着他说:“如果大人砍下了他的脑袋,请将他的尸首送与草民。”


    郡守答应了。反正,死掉的犯人,会被扔到野外。


    后来审讯,郡守向天发誓他只不过是见林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才叫人抽了他几耳光,然后林树突然就变得凶狠起来,剧烈地反抗着,郡守见状只好让人将林树打晕。再醒来的时候,林树依旧以一种要杀了他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但却出人意料地承认了罪行,并且如数家珍般交代了犯案过程。


    郡守从未觉得一箱银子有这么好挣过。


    后来林树逃跑,魏老板又带着一大笔钱粮拜访了他的私宅。这次的理由是魏老板听说林树喊了冤,说是有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但衙门置之不理。魏老板希望衙门能再好好调查一番。


    那时南邑城内确实是有关于“真凶另有其人”的风言风语,因为郡守的属下之一知晓林树的遭遇了后对其产生了同情,愿意查一查“河边之人”的情况,后来结果就是毫无结果。


    但郡守对魏老板的动机产生了怀疑,他不是不知道十年前魏老板和林家人之间的事情,不是不知道魏老板想收养林树,最后却被逼走了,不是不知道魏老板对待林树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好。但魏老板两番找他网开一面,又鉴于魏老板也是林树最依赖的在世的人之一,郡守怀疑魏老板有可能私藏了犯人,便带人搜查了无名客栈,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无名客栈没有林树。


    虽然没有找到,但官兵大肆搜查无名客栈的事情被南邑百姓看在眼里,对林树的恐惧也殃及了无名客栈,从搜查当日起,再也没有任何人光顾无名客栈了。也有被骗过去的外地人,但所有人见到破破烂烂的店门,而且听说价钱还不便宜,于是连进去看一眼的想法都不会有,大家都想着,南邑这么多酒家,不差这一家,对吧?大概魏老板也没有想到,在他考虑关店的前一天,居然真的有人进来了。


    。


    郡守再也不觉得银钱好挣了,他现在真后悔当时收了魏老板的钱粮。因为林树真的是犯人,魏老板真的私藏了犯人,他收了共犯的钱,不是贿赂是什么?他真怕这名很有可能是汉阳派来的监察使的宋大人察觉出来,甚至直接拆穿他检举他,他又没有靠山,一旦被检举,那就完蛋了。


    魏老板是共犯......那放走共犯,难道不是个隐患吗?郡守磨磨蹭蹭地琢磨琢磨半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那个姓魏的,是不是私藏了逃犯林树啊......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不会捅出什么篓子来吗?”


    几人正骑着马往南邑城的方向去,听到郡守的话,宋景熙微微一滞,很快又微笑道:“如此说来,我和同伴明知林树藏在无名客栈,却并不当场缉拿他,还致使他再度逃走,实在是造成了大错。魏老板是不可能泄露的,只希望郡守大人保守住这个秘密,万一泄露出去,我们将会受到惩罚,届时也...不好收场啊。”


    郡守傻眼了,他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并且还在宋景熙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威胁的意味,不知是不是错觉......


    郡守心中抹了抹眼泪,决心为宋大人掩埋过错,将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下去。毕竟人,总是会犯错的,就像他也一时头热收了魏老板的钱一样,说不定宋大人也会帮他隐瞒这个过错......


    “下官明白了!”


    南邑官署。


    宋景熙看向韩时元:“今夜前能回汉阳吗?”


    韩时元摇头道:“不能。若急着回去,怕是要趁夜赶回。不如休息一夜,等明日再说。”


    确实很累了,宋景熙点点头答应。有了林树的证词,他们两人还得马不停蹄地监督编修查案记录。由此,郡守更加坚信,这两人就是汉阳派来的监察使!


    次日,林家一些亲朋好友来官署大闹。大概是林家人的远亲了,因为不是远亲的都死了。


    这些人甚至带着一批书生,非说是衙门无能,让犯人逃走,如今抓不回来才说是死了,不然为何不让他们见一见那该死的杀人魔头的尸体!宋景熙和韩时元循着动静过去时,郡守正带着人苦苦相劝,因为不能动手,宋景熙也加入了劝说队伍,道:“各位先冷静冷静,林树的确已经死了,但尸身现在已经下葬了,总不能将他挖出来看一看吧?想来各位还是没有这个爱好的!”


    偏偏这群激进的人仗着官府没理由伤读书人,闹得一个比一个凶。


    其中一个书生叫嚣道:“本人也姓林,算是林家人的远亲。我今天站在这,只是为了让枉死的亲人得以安息!就算林树那畜生死了,那也请大人告诉我们那家伙埋在哪!做出那种事情,只是那样轻松地死了吗?唯有在其坟头踩上一脚,才可解心头恨啊!”


    众人皆连连道是。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奈之下,宋景熙拔出刀,递给了韩时元,那意思是:恐吓一下算了。


    韩时元十分给力,道:“你可知你的远亲在死前做了什么?”


    书生看见这把锃亮的刀,丝毫没意识到危险,道:“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是被残害至此的理由!你为何要拿着刀指着我们,难道是想逼走我们吗?公理何在!我们只是为求一个真相!”


    韩时元冷笑道:“早不出来晚不出来,现在倒说自己是为了真相而来了。你口中所谓的真相,是你们的族亲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二十余年;你口中所谓的公理,是你们其实根本不在乎任何一个族亲的死。看你们这几个穿得人模人样,身上的儒袍却已经穿到脱色,很多年没有取得功名了,我说的可对?你们不过是想用他们的死,逼迫官府给你们好处,对么?”


    被戳破了心思,几个脸皮薄的已经开始红脸了,他们其中确实有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就是没谋得个一官半职的,可以说林吏房是最出息的一个了。唯有最先说话的书生最年轻,脸皮也最厚,依然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追求的是圣人之道,岂会...啊!”


    书生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不是韩时元干的。


    韩明吉不知何时拄拐走了过来,黑着脸抢过刀,一刀切掉这厚脸皮书生脑袋上的儒冠,又在脸上飞划了一刀,血痕又长又深,痛得这书生惊叫一声。韩明吉道:“你要追求你的圣人之道,那你就一辈子都追求去吧,别他妈去汉阳了。凭你脸上这道刀伤,你就永远也不可能上得了榜,知道了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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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名年龄颇大的书生惊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明吉露出轻蔑的表情:“还不明白?蠢货。只要我和主持科考的人说一声,不要从南邑来的姓林的考生,尤其是不要脸上有刀疤的,那你们这群顶着猪首的家伙一辈子也别想进汉阳的城门。”居高临下地使用特权让他因为昨日之事而不好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他表情依旧十分倨傲,更加轻蔑地道:“比如你,你这辈子就都别想进汉阳了。”


    他拿刀尖一个一个地指,一个一个地道:“你、你、你,还有你,这辈子也都别想穿上官袍了,真那么想当官的话,也不是不行,忍痛把下面割一割,进去当个内侍,混个内官当当,内官也是官!不过就你们这种人,也只配当当最低的内侍了。这就是我的意思,明白了吗?明白了就滚!”


    虽然讨厌韩明吉,但他说的话实在让宋景熙有些忍俊。宋景熙悄悄地靠近韩时元,问道:“你故意的?”刀本来在韩时元手上,依他对韩时元的了解,韩时元的掌力绝不可能允许谁从手里夺走刀的。


    韩时元勾唇笑了一下:“借刀杀人嘛。”


    和韩明吉对峙的书生气急败坏地道:“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一句话就敢决定别人的命运,你觉得你很厉害是吗?!”


    韩明吉道:“老子就是很厉害!你睁大你的猪耳朵听清楚了,当今领相是我爹!老子姓韩!要不是你们这群狗东西,我至于来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我不仅敢决定你们的命运,我还能决定你们的生死!”


    “我现在就能当场杀了你,你敢不敢试试这把刀钝了还是没钝?我看那个该死的林树他就应该一起把你们也杀了!反正林家人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官衙想怎么做还轮得到你们来置喙?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容得你们这群下三滥的东西闹事的地方吗?我只说一次,滚远点!再让我看见你们,我会把你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挂在城门上,割掉舌头,看看谁的舌头更硬!”


    边说,他边将刀按在书生衣服上,十分嫌弃地擦掉血。


    那书生脸色惨白地向后倒,被后面的人接住。


    领议政的名头果然好使。蛮横威胁果然好使。一群人作鸟兽般四处逃散,很快没了影。


    韩明吉翻了个白眼,扔刀在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宋景熙伸手捡起刀,喊住他:“我们明日回汉阳,你呢?”


    韩明吉背对着二人:“关我屁事啊。老子心情不好,别烦我。”


    宋景熙不想和他拌嘴,笑眯眯地道:“你什么时候回?要和我们一起吗?南邑的路可是很难找的啊。”他心里想的却是:过了这么几年,韩明吉果然还是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爱以身份欺负人,爱以权势压人,只要身份不如他的他就看不起,连出身不好的王子他都暗中看不起。宋景熙以往也一直因为这一点而讨厌韩明吉,现在反倒是韩明吉凭他讨厌的这一点帮他们驱散了闹事者了。


    真是一种奇怪的心情。


    也许是想起被甩开后因为找不到路气急败坏抽了马几鞭子结果一路上被甩下来三次的经历,韩明吉嘴角抽了抽,转过头来,不耐烦道:“我说过了,别烦我。南邑风景不比那个破汉阳好多了?我留这看几天怎么了,你们爱滚滚,少来管我,你们还不配。”


    韩明吉的伤势虽不严重,却也需要静养几日,不能奔波,这是官府里医员的原话。听他这么说,宋景熙扭头对韩时元道:“真可惜,只能我们先走了。”


    韩时元笑道:“不可惜。”


    “......”韩明吉咬牙切齿地走了。末了,又转头道:“喂,宋景熙,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也没那么讨厌。”


    宋景熙疑惑道:“是吗?那你误会了,我一般都挺惹人厌的。”


    韩明吉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次日,宋景熙和韩时元才离开南邑。


    出城前,宋景熙特意去客栈看了眼,大门上锁,已经无人来往。


    这时,街边有路人讨论的声音传来:


    “诶,你听说了没?无名客栈又破产倒闭了!老板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