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臣俱生我执

27. 祭会其二

    一行六七个人,各自同自家的书童串通一气,往家中撒了点小谎,譬如“我今日拜访于某某好友府中,晚归”诸类。又一去二三条街,找了家马舍,几乎将那主人家的马匹全借光了,当即打马往眉寿山去。


    到山脚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山脚连着条山路,直通光隐寺,以往是寺中僧人和香客寻访的小径。现下人正多着,各个手提着一个简陋的灯,沿着山路往上去。


    山路口有不少卖灯的,郑禹原上前指了一通:“这这这这这这个,还有这个,都要了。他付钱!”


    郑禹原的荷包先前早在在市集里透支了,宋景熙心领神会地付了钱,六七个少年一人提着个简陋的灯顺着人流往山顶去。


    走了一段路后,前方忽然一阵骚乱,不知是谁呼了声:“斗鬼会开始了!”


    这所谓斗鬼会,正是整个祭会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话说这不知道几个一百年前,眉寿山上出了个鼎鼎大名的恶鬼,传言是山间野鬼占据猛虎身躯化形而成。这山鬼害人无数,逢年过节必得拿条人命不成,久而久之,搅得一方百姓不得安宁、有苦难言。这么任山鬼胡作非为了多年,终于迎来了位得道的云游高僧,听闻百姓疾苦,当即主动请缨,领着数十弟子入山镇鬼。九天九夜后,眉寿山顶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山鬼终于被制伏,可这恶鬼性情刚烈,不肯被镇压,死前竟自行将躯体裂为七个部分并分散于山中,非让制伏者们头疼不可。僧人们又找了七天七夜,才找回零散的躯体,能超度便超度,不能则销毁。


    从此,一方太平。领头的高僧功德圆满,不久坐化,其众弟子于眉寿山某座山头建庙一座,是为光隐寺。为了纪念这高僧,当然也是为了吸引香火,光隐寺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次祭会,重演当年镇鬼之迹。至于这怪力乱神的传说究竟是真是假,也并不重要了,只要这为了纪念的祭会依然在,人们就不会失去对传说的兴趣。


    而在祭会的整个流程中,这斗鬼会是最招人稀罕的,上山参加祭会的大多也只是对这一环节感兴趣。人群被那一声“斗鬼会开始了”勾得心乱,原本稳稳当当走着,听了这话,纷纷乱起脚步地往山顶跑。


    “斗鬼会开始了?!”宋景熙诧异道:“我们来的竟这般晚。”说着,脚步也不自觉快起来。


    郑禹原兴奋地大叫一声,这可是他最期待的一节,他立刻开始奔腾起来,并不忘催促道:“跑快点!”他跑得飞快,几乎有将所有人甩在身后的架势。几个少年也都欢呼雀跃地兴奋一叫,卖力向前跑去。


    灯烛晃荡,月色柔白,树影婆娑,渐入山林,终于见得那座坐落于一块颇广阔的空地之上的寺庙。


    人群悉数聚集在寺庙内外,已经将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什么也看不着,只能听到不知是哪些乐器发出的声音里乐手嘹亮的歌喉,以及鼓手捶破天的擂声——这些乐手鼓手都不是僧人,而是光隐寺请来的专业人士。


    宋景熙只粗略地扫了一眼,看见宝殿内有个戴着山鬼面具的人,面朝向这边,因此教他看了个清楚。这面具半赤半黑,左半边为鬼面,浓眉怒目,右半边为虎面,獠牙狰狞,真是叫人看一眼便心生惧怕。


    可也只扫到了一眼,很快,宋景熙便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视线。


    郑禹原急道:“这哪看得清楚!全挡着了,看个鬼啊!”


    有个少年叉腰道:“本来就是来看鬼的啊。”


    郑禹原又笑又怒道:“别耍嘴皮子了!”


    宋景熙环视了一圈周围,试图找个视野好的地方,可哪哪都没有。这时,他的目光定在紧挨着光隐寺前院院墙的一棵树上。


    宋景熙当即指着那棵两三人高的树,道:“郑禹原!那儿!”


    郑禹原猛转头道:“啊,啊?树?上树吗?啊?!”


    不等他多问,宋景熙已经越过人流朝那棵树去了,并且三两下攀了上去,末了,还朝走过来的郑禹原伸手。


    郑禹原欣喜若狂道:“宋景熙你真是个天才!!”


    郑禹原被成功拉上树,树上两人坐在同一个树干上,各自伸手拉了一个跃跃欲试的同伴上来,沈本庭在下静静看着。


    同伴顺利坐上另一个枝头后,宋景熙朝沈本庭喊道:“本庭!上来?”


    沈本庭非常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


    郑禹原就知道他是这么个反应,吐舌道:“知道你好面子,克己复礼守规矩,不会爬树的!”


    话说如此,郑禹原还是朝他伸去了手,乐呵呵地道:“也就这么一回!多放纵放纵自己,大胆点,上来吧!”


    沈本庭依旧摇头,喊道:“不用了!上面不够坐那么多人,我待在下面也看得着,不要紧!”平常他是完全不会大呼小叫扯起嗓子呼喊的,无奈乐鼓声太过吵闹,不靠喊那是绝对听不见的!


    他们这一番下来,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效仿。先前觉得寺庙边的树爬了有些不敬,所以才不爬,现在有人先破戒了,况且僧人们也没有说什么!寺庙周边的十几棵树立刻变得抢手起来,不出半刻,树枝上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要说这树上的视野果然好,一览无余。一眼便见那片居中的空地上搭起一架半人高的圆形高台,高台边缘还插着桅杆,桅杆上帮着不知代表何意的旗帜,旗帜随风飘动。桅杆下,山鬼正缓缓步上高台,山鬼对面还有几个樵夫装扮的人也登了上来。


    敲锣打鼓声中,乐手唱着难以辩清词句的故事,以歌词告诉围观者们——恶鬼已经占据了山虎的躯体,开始为祸百姓啦!


    披着虎皮的山鬼行动迅猛,径直扑倒一人,猛虎压制下,那人反抗不得,连连呼救,鼓锣声变得急促起来。利爪一出,樵夫胸腹处被抓破,顿时浸满血液,当即“毙命”。杀了一人已是罪孽,但山鬼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战绩,晃了两晃,盯上了另外几名神色慌乱的樵夫。樵夫们意识到有危险,却还来不及逃跑便被山鬼连连扑倒,顿时惨叫连连。短短时刻内,樵夫们悉数倒在鲜血当中,命丧黄泉了。


    山鬼得意地咆哮着。乐鼓也变得雄壮起来,只是这雄壮难免听着让人觉得带着一丝愤怒。接着,山鬼在高台上蹦蹦跳跳,若是不听乐手唱词,只怕是看不懂这山鬼在做什么的,乐手唱词解释——山鬼和山中野兽争夺领地,已经当上山大王啦!只要是山间活物都不放过,连人都成了齿下骨、山间魂!


    山鬼又狂舞了一阵,这时,从四面八方冲出一波手持长棍和木矛的平民,他们各个吹胡瞪眼,神情悲壮地将地上的尸身拖走。乐手再唱——原来山下的村民已经受够了杀人如麻的山鬼,为了保卫家人和土地,村民们群勇集结,上山除妖魔啦!


    山鬼被团团围住,领头的村长大喝道:“妖魔!你不仅害死了我的侄儿,还吃掉了三十三位父老乡亲!连幼儿和老妇也不放过!你罪无可赦,罪该万死!老朽即便是赔上性命,也要灭了你这畜生!”


    回应村长的只有山鬼轻蔑的吼声。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双方激烈的战斗,无不期待这群村民能砍下山鬼的脑袋,祭奠给无辜死去的人。然而传说里的凡人总是没有美好结局的,肉体凡胎怎斗得过妖魔。不出一刻,年轻人已经全部丧命于山鬼齿下,独留苦苦支撑的村长一人。


    村长已经被咬断一条臂膀,痛苦地环视了一圈后,愤然道:“恶魔!你杀不完的!一定会有更正义的人除了你!老朽这条命,是赔给追随老朽却又被你杀害的勇士们!你一定,会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说罢,吐血三升,倒地而亡。


    乐声随即变成凄厉的哀调,仿佛是在奏演一场满怀悲痛的葬礼。


    郑禹原暗搓搓地戳了下宋景熙,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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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道:“这段村长什么的...怎么好像以前没听过啊!难道是改了?”


    宋景熙道:“传说不就是这样吗,边传边说,边说边传,内容变更一下也正常。如果回回都上演一模一样的,久了大家也会嫌腻的。况且这不是改得很好嘛。”


    郑禹原瘪嘴道:“好吧,你说的也对。”


    哀乐演奏了片刻后,原本被村民关上以示自断后路的寺庙正门再度打开,从中踱出两个严肃庄重的男子。一位扮作高僧,手持法杖,住持模样;另一位则是巫师打扮,一手各持一把短剑,与其说是巫师,倒不如说是完全不同于寻常巫师打扮的萨满战士。巫师率先大声喝道:“恶鬼,你的死期到了!”


    郑禹原吃惊道:“这怎么连巫师也出现了?传说里有这段吗??”


    宋景熙道:“有的。眉寿山山鬼的故事有好几个版本,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版是法圆大师带领弟子斩除山鬼。但还有一版同样流传甚广却不如前者的,说是法圆大师有个信仰天地神灵,信奉萨满的巫师友人,二人虽信仰不同,却是至交好友,结伴游历时偶然听说山鬼之事,一拍即合,共同上山除魔。除魔成功后,法圆大师认为与眉寿山有缘,执意留在此地,而巫师则认为缘分不在此处,于是告别友人,继续远走他乡了。”


    后面的事,不必多说,也都知道。光隐寺建起,法圆大师坐化,香火延续至今。


    郑禹原好奇地道:“那这巫师结局如何呢?”


    宋景熙道:“据说他死得比法圆大师还要早。巫师离开眉寿山后,法圆大师在寺内为其供奉佛灯一盏。半载以后,佛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法圆大师认为这是友人死于异地、魂归天地的象征,因此将佛灯埋葬了。”


    郑禹原喟叹道:“天啊,他们俩感情真好,和咱俩一样。不过佛灯还有这么神奇?竟还能象征人的生死,不会是唬人的吧,哎算了不计较这个,要不...要不等下我也要去庙里给你供一盏?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我说宋景熙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平常明明属你消息最慢,今天竟然轮到我听你讲故事了。你究竟是哪里听得的?”


    宋景熙不紧不慢道:“忘记告诉你了,这个故事,是我从我长兄那里听得的。我长兄曾带我参加过一次祭会,那时我应当才不过七八岁,虽然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得了,但这两则不同版本的传说是我长兄告诉我的,所以记得尤其清楚。”


    郑禹原酸酸地道:“你哥对你真是好,那时你哥也差不多在我们这个年纪吧?居然会带弟弟去凑热闹,不像我三哥,啊说起他我就气,只会对我使拳头,没用的哥哥!”


    宋景熙小得意了一下,郑禹原正准备痛骂一顿,忽然看到了什么,诧异道:“它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两人谈话之间,巫师已经手持两把短剑,和那凶猛的山鬼斗了二三十个来回。山鬼终究是不敌功力高深的巫师,被刺中数刀,虎躯摇摇欲坠。“法圆大师”轻闭双眸,口中念念有词,那山鬼像是痛苦不堪,愤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随着“法圆大师”法杖猛然杵地,山鬼似是被镇住,动弹不得。巫师瞅准机会,双剑送上,一剑捅入心脏,一剑捅入腹腔,双进双出。山鬼当即倒地,背景乐声变得欢呼雀跃起来。


    郑禹原诧异道:“原来这山鬼是那巫师斩杀的?”


    宋景熙道:“斩杀?不,还没完呢。”


    果然没错。巫师凭剑杀死的是山鬼占据的躯体,肉胎是被杀死了,可还有“鬼”呢!


    众人正屏息凝神着,忽然,山顶像是狂风大作般,围绕寺庙的树木哗哗摇曳作响。尚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山鬼在地上抽搐了一阵,突然暴起冲下高台,撞破紧闭的寺庙正门,直奔内院而去。


    郑禹原目瞪口呆:“这又是哪一出?!”


    宋景熙道:“要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