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114
越往北走真的越冷!
三天之后,夜里就已经结冰了。车辇上也已经有了炭盆,需得点起火取暖了。
银翘和廖嬷嬷坐在门口的位置,在火上烘烤着干粮,随时能吃到热的。桐桐却盯着地图上一处地方,这地方叫横岗。
横岗在两山中间的狭窄地带,靠着官道的一处驿站,是往北走的必经之路。因着地理条件特殊,这一带常闹土匪。
三年一剿匪,五年一剿匪的。官府一围剿,人家往山林里一撤,这便是猎户野人,漫山遍野的跑,上哪追剿去。
来往商户必须得有镖局押镖,镖局给对方分润银子,才能顺利过去。当真就是一处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四爷回车上暖着,见桐桐标出来那地方,然后摇头:“一行五千余人,绝不敢造次。”
桐桐看四爷:“我是说……咱们无人可用。”
四爷:“…………用这些土匪?”
“北静王常年在京城,他们善于用戏子、美人收集情报信息,像是冯唐这样的将领,他必然了解的极其详细。而冯唐护送咱们,只护卫咱们的安全,想叫他们做什么,却并不容易。
在本就不是咱们地盘,咱们的一举一动必被盯着。咱们带去的人都是明棋,去了之后,从吃到住,都需要对方安排。那这就得早对方一步,先塞一批人进去。
经过训练的有他们的长处,可土匪也有自己的长处。混进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会跟咱们有瓜葛。”
四爷对着地图:“但是,这么多人跟着,你不能随便脱离。”
桐桐就笑了:“冯紫英和卫若兰带着人偷偷跟来了,昨儿银翘去厨房听见有人说了。”
然后呢?
“他们昨儿走在咱们前面,估摸着咱们今儿应该能追上。”
四爷懂了:“你想多留一日。”
对!多留一日,他们俩个公子哥,带那么几个家丁亲随,就是土匪盯着的目标。这两人的价值大,绝不会杀。再说一拨土匪不杀人。
桐桐就说:“若是两个人说了他们的身份,说了他们的父兄就在后面,带着大队的人马,那很有可能这土匪就把他们放了,回头你找这俩聊聊,一旦他们承认,你正好借口要剿匪就好。”
那若是这俩都嘴硬,怕丢了父兄的脸,不肯说实话呢?
“那也好办!他们从衣着穿戴,都表明非富即贵。这种情况下,做土匪的,一定会留着两个金贵的,然后放个人回来报信。他们俩带着家丁呢,家丁会回来一个或是两个……这两人吓坏了,只能找冯将军和卫副将军……一旦要剿匪,那就好办了。”
四爷点了点头,这些人是可用的。桐桐敢用,应该是基于几点:
其一,距离京城只三天的路程,这个地方的土匪要是有主,朝廷会哪怕放火烧了这两座山,也不会容许他们一直存在;
其二,这些土匪劫财不劫色,动财不动人,进退有度。有过路之人报案的,却不骚扰当地,为什么?除非他们就是这个地方的山民。这里距离京城近,土地都被圈完了。若不在山里闹匪,或许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了。
好些山林都有主,周围的人想打柴都不成。她是考虑到这一点,认为这里的土匪有被招安的可能。
其三,无田地,守着山林,狩猎其实是主要的生活来源。他们的能力应该也不差。
其四,这个领头人很有脑子,知道怎么做能与周围共存。于是,本来正常赶路的,却在第三天的时候,早起走不了了,公主腹痛,需得歇半日看看。
那这怎么办呢?带着御医,先熬药吃药吧。
结果到了中午,说是公主服药之后睡下了,还未醒来。若是着急,可以叫醒公主。
冯唐:“……”那怎么能叫醒呢?咱们只是护卫公主去北境,首先保障的是公主的安全,对吧?那就等吧!等公主醒来再说。
谁知道公主一觉起来都下半晌了,走不出五里路,就天黑了。那还怎么走呀?干脆再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赶路。
而就在这天夜里,横岗驿站客房的暖炕上,冯紫英和卫若兰对饮。天骤然变冷,尤其是山里,好似更冷一般。
温酒对饮,桌上清淡的菜色两样,难免说起了京城里的人和事。
像是柳湘莲,依旧跟贾家走的极近。两人说的还是贾珍暴毙一案,这件案子里的蹊跷之处,确实令人费解。
卫若兰就说:“因女|色而起,听来着实荒诞。那尤家姐妹,你可见了?”
“见了!”在贾敬丧事期间,吊唁时瞧见了:“未敢细看!当时以为贾家有那贫寒族亲,未见过大户人家办丧事,乱撞之下走错了地方。却不想,众人尽皆见过。”
那这就不对了!偶尔走错,自己撞见了,这没什么。难道自己能四处打听或是跟谁提撞见的女眷?可要是去吊唁的人八成都见过,那这事……当然就不好讲究了。
卫若兰也说:“未曾细看,见是女眷,吓了在下一跳。忙喊着‘失礼’退出来了,竟是不知真有如此荒唐之事。”
说起来也是唏嘘:“听闻尤家已将那母女三人逐出尤家,族中公议,以败坏门风为由,而今不许姓尤,可那母女依旧以尤家女眷自居。
后宁国府派人将其撵了出去,倒是被柳家安置了。说是牢里那位不放心,特意嘱咐的。不知是真的,还是假戏真唱。而今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柳家支应。”
“柳家此事办的……”冯紫英摇头,“着实是一言难尽。”
“听闻那尤家三姐贞烈了起来,说是牢里那位死,她便死。此生为那位守节,柳家倒也认了。”
冯紫英只笑了笑:“世人呐……良家女子本本分分,不以为贞烈,从不见夸赞;反倒是做下腌臜事了,回了头了,反倒是贞烈了,竟是都赞了起来,岂不可笑?”
“原也并非自愿。贾珍贾蓉牲畜之辈!”
“嗯!那是那父子的过错!可不能因为那俩人有错,就说明这个无错!从了贾珍,其情可悯;从了贾蓉,当如何说?难不成不懂人伦之礼?”
卫若兰摆摆手:“来来来——再饮一杯,不提此事!不提此事!”
三两杯下肚,酒意上头,竟是昏昏欲睡起来。
两人也不以为意,拉着被子就势躺倒,只觉得这乡野浑酒当真是浊又烈。
鼾声起,客房的门被推开了。
两个蒙面黑衣汉进来一瞧,小心翼翼的过去查看,而后两人对视一眼:果然是富家公子哥,竟是毫无半点防备之心。
两人推了推已然被迷晕过去的人,这两人睡的极其香甜,脚一蹬,踹到了炕桌上,餐盘酒具乱响,吓的两个黑衣汉蹲下了,结果人家咕哝一声,又睡去了。
既然如此,便有一人出去,一招手,又来了两个汉子。
他们将人用被子裹住,就这么一抬,这就走了。冯紫英只觉得脸上一凉,湿淋淋的,他迷蒙的睁开眼,就见四周都是火把,眼前的人各个都带着黑面罩,露着眼睛鼻孔和嘴巴,其他的全看不清。
再一扫,这是山洞吧。
而卫若兰和其他随从都被绑着,这会子也正泼冷水呢。
无奈,随从都未清醒。想来也知道,这些人出来便散漫了,大盆的汤喝着,大口的肉吃着,又相互灌酒,当然就迷的更重了。
反倒是自己和卫若兰,小酒壶喝酒,素菜里面不能放药,要不然就吃出来了。所以,只自己和卫若兰被迷的最轻。
这会子卫若兰也咳嗽一声,慢慢的清醒过来了。他左右看看,脸上有了惊慌之色:“你们……你们……”
冯紫英忙道:“各位英雄,需要金银,在下双手奉上……”
这个时候,才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从人后走了过来:“公子客气!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公子,您看!天冷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想从公子借些金银,交公子这个朋友,您看,成吗?”
冯紫英忙道:“银票!银票就在身上。英雄只管拿去!”
卫若兰也看自己腰上的荷包:“在下身上也有,还有配饰……一应尽可拿去。”
这人却只笑:“公子,这银票是哪家票号的,真要查怕是也查的出来。更何况这配饰,只怕一露面,官差就来拿人了。公子这不是为难我等吗?”
冯紫英听着这么讲道理的土匪,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那英雄意欲何为?”
“公子,散碎银两最好!我这简单的熔了,花用出去,谁也不晓得哪里来的。什么衣裳、配饰、布匹、首饰,在下不好收呀。”
冯紫英:“……”这么小心翼翼的土匪?他说:“散碎银两不缺,只管叫人去取。不知英雄需得多少?”
“一人五百两,如何?”
卫若兰瞪大了眼睛:“五百两……”不是小数!
话没说完,冯紫英却先道:“可!可!五百两——可!”说着,便用下巴指了蓝衣的小厮,“英雄放他出去,他自能取来。”
这人笑了笑,“放是要放的,但是,为了叫公子心里有数,还得请公子在洞府一游。”
啊?
冯紫英和卫若兰被拉着,被迫游土匪窝,然后两人惊讶,这里面大洞套小洞,不熟悉地形就能迷路。
他俩明白人家的意思了,这是在警告:叫你们送信的人都安分点,不该说的别说。万一带了人上山想营救,那只能把你们推到深潭里,然后我等就撤退了。
到时候,官府能如何?
是你们失足落水?还是你们的下人谋财害主?谁也无法证明你们的死跟我们有关。
冯紫英心道一声厉害,然后才道:“英雄放心,在下惜命,也是诚心交诸位这朋友。五百两银而已,三天内必奉上!”
冯唐护送公主一到横岗,就有儿子的小厮来送信:急用五百两现银——公子被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