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71一更

秋来了,树叶渐黄,风一起,黄叶飘零。

事关江南的奏折也如同叶片一样到了御前,折子上说的是夏税被江洋大盗张百胜劫走一事。不仅朝堂哗然,便是天下亦哗然。

而张百胜此名已然是天下皆知,被演绎出许多故事来。有人说此人长得三头六臂,有人说此人身高九尺,目若铜铃,面目可怖,可止小儿啼;还有人说,此人生食人肉,喜饮人血,霸占人|妻,无恶不作。

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

时值九月,金家正给金迩做生日。哪怕是散生,家中亦是宾客盈门。

曹家舅爷乃是行商,对江南的境况倒是知道的多些。见客人们说起江南便心生惧意,便道:“此话倒也不尽然!江南百姓早前还怕张百胜,而今当真不怕。张百胜从不打劫百姓商户,哭天喊地失窃的,尽皆官员。”

傅试以四爷旧友身份上门给金迩祝寿,而今一听,便道:“所以,才总为金兄担忧。”

别人还没搭话呢,边上一金童般的男孩便道:“这倒是不必!早听闻金大人在江南有青天之名,百姓爱戴。那张百胜既然百姓不怕他,清官自是不怕他的。”

众人:“……”

贾珠扭脸呵斥道:“宝玉,还不住嘴!”

贾宝玉嘟了嘴,乖巧的坐在边上,再不敢搭话。

贾珠起身致歉:“诸位见谅,这是家弟,娇宠了些,小孩子家家的,惯爱胡言乱语,勿怪!勿怪!”

史县尉忙道:“珠大爷太见外了,宝二爷才多大点年纪?再者,金大人官声名望在京中也有耳闻,此言甚是有理。”

贾珠歉意一笑,才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来报,林如海林大人遣人送来了寿礼,这一打岔,这一茬便过去了。

贾宝玉跟着出去,而后跟林家出门办事的管事打听:“林妹妹在家作甚?近日可随姑母出门应酬?她若烦了,便叫人送信于我,我必常使老太太遣人去接她……”

正说着话呢,又有王家叫人送了礼来,说是王子腾在江南任上,与金大人乃是同僚。

金迩心里嘀咕,跟兄长金达对视了一眼:王子腾乃一品大员,怎么就跟六品论起同僚了?

两人热情了接待了来人,来人乃是王子腾的侄儿,王仁。

这又与贾家连着亲,贾珠和贾宝玉与王仁乃是表兄弟,正好一处招待。

喧嚣的正厉害,又有薛家带着厚礼登门,言说,都乃是姻亲,之前未曾亲近,万万不可见怪这样的话。

这叫金家人惶惶不安,不过是一散生而已,何至于此?

金家三兄弟陪客,又有两个姑爷帮衬,倒也应付的来。

正热闹,王川来了。

王川乃是四爷挚友,当差来的晚了一些,却得了新消息:“……应江南所请,陛下简拔,金兄擢升都察院四品御史,点为钦差为天子巡牧江南。”

四品?

金达张嘴就道:“这可真是……”

“皇恩浩荡!”金迩赶紧接了话,对着皇宫的方向就叩首,赤诚一片,额头青紫。是啊!是啊!皇恩浩荡。

可不正是皇恩晃荡。

这才几年,四品钦差御史!

大太太史氏坐在屋里,边上是她的嫂子。

芙蓉面带笑意送了前面的消息来:“咱们家四爷高升了……”

史氏点头:“放赏!”

芙蓉含笑下去了,史氏从外面收回视线,看边上刚才还在抹泪的嫂子:“我并非不尽心。当年我就说四哥儿极好,亲也定了。可只病了一场,你变卦了。退了亲,四哥儿倒是跟郡主结了良缘。

而今,哥儿仕途顺畅,平步青云。若是嫂子当年肯信我,不势利,而今四哥儿便是你的乘龙快婿。到了如今了,有甚可说的?”

县尉夫人轻轻的扇自己的脸:“妹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速来有口无心,以前说了伤妹妹心的话。便是你恼了我,我也不敢怨怪。可你侄女总是嫡亲的!你费费心,她而今都奔着二十了……婚事这般不顺……”

史氏瞥了她一眼:“你是那猪油蒙了心的!因月娥订过亲,便是再相看,定要找个家中有规矩的,好歹还有规矩在呢。可你倒是好,偏找那商户,图聘礼,全不顾念月娥……”

县尉夫人:“……”第二桩婚事挺好的,乃是家里产桂花的夏家,皇商之家。谁知那家哥儿身子不好便是真不好,才定了亲不久便死了。

人人皆说自家女儿克夫,那夏家好生无理,竟是要月娥嫁过去守活寡。若不是请了本家从中斡旋,月娥这辈子便毁了。

如今,金家倒是一眨眼便起来了,小姑子若是肯为月娥操心,未必不能寻个合适的亲事。

便是她不出门,请金家老太太帮着出面也是好的。

只看金家嫁出去那俩姑娘,当真过的是极好的日子。

喧闹了一日之后,可算是散了。县尉夫人并没有走,而是住在了客院,在亲戚家小住。

史氏到底是陪着求了婆婆,看是否有合适的。

老太太:“……”实不愿管此事。

但还是问了:“亲家太太瞧中谁家了?”

其实县尉夫人看上傅试了:“……这位大爷,只一妹子。而今他当家,又有秀才功名,又有家资,为人也甚是活泛,交际是极好的。听闻他去年丧妻,我寻思着……倒也算是知根知底。”

是说一个年纪轻轻死了媳妇,此乃克妻;一个订婚死了未婚夫,此乃克夫。以毒攻毒,谁也别嫌弃谁。

老太太:“……”傅试?功利了些,又是续弦,“前头正头娘子留下两子……听闻家中老人甚是溺爱……”后母难做!

况且,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傅试便是克妻,无人讲究;月娥只不过订过亲,第一个还只是病了一场,第二个本就病弱,如此死了,克夫的名声却得叫她背一辈子。

老太太诚心诚意的道:“亲家太太怎么糊涂了?史家本家就能做媒。史家乃是行伍出身,旧部极多,七八品的小校尉,择一相配的并不难。”

一则,武官再小也是官,有身份;二则,靠着史家,不敢错待了姑娘;三则,行伍出身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什么克不克的,他们身上煞气重,百毒不侵;四则,在京城中的校尉,不是侍卫就是侍从,不打仗,安生。

这诸多好处,真要去选,还能选一相貌人品俱佳的。

县尉夫人倒是听到心里去了,可从里面出来,史氏就道:“既然要本家出面,又不介意做续弦,那何故在旧部中找,没得辱没了身份门第。”“那依照妹妹的意思呢?”

“之前王家的小辈进来请安,那是王家的哥儿王仁。”

县尉夫人摇头:“哪里高攀的上?人家成亲了。”

“他身边还有个小几岁的,乃是王家大爷从弟家得公子,之前恍惚见过,叫做王信。仁义礼智信……这个信哥儿,是小一辈里年纪最小的。那哥儿帮着照管王家庶务,去年丧妻。之前我未提,是因着不知道你不介意月娥做继室。”

县尉夫人:“……”这倒是也不差!

金家老太太提的这个,月娥是能过一辈子安生日子,可需得娘家帮衬,她得仰仗娘家。

小姑子提的这个,也好!

“我回去跟你哥哥商议。”

这一商议,史县尉便说:“皇上更信王子腾……”倒是对甄家稀松平常了。

县尉太太就道:“金家那四哥儿若无甄家提携,也不能升的这般快。瞧着也不至于甄家就倒了。”

“你懂什么!自家人查自家人才狠呢。”史县尉低声道:“王子腾若是取代了甄家,那王家得是何等的了得。我就说,妹妹还是念着家里的,提的这个婚事就极好。那个王信我见了,活泛,机灵,是个好人选。”

县尉太太也热心了起来:“只是……咱们这门第到底是低了些。”王信是王家近宗子弟,而自家只是史家旁支。

“这婚事,若是王子腾点头,必可成。”史县尉便道:“你央求了妹妹,请她出面给郡主送一封书信。当日金镇和郡主的婚事能成,皆乃咱们家成人之美。而今,不过是请郡主搭句话而已……”

这话告知大太太史氏,史氏啐了嫂子一口:“得亏你如何说的出这种话来?”

史氏就哭:“这也不过是给月娥脸上贴金,怕嫁进去叫婆家小看了去。不看我跟你哥哥的面子,只看在月娥的面上,捎带一封信过去也是好的。如何措辞,我这榆木脑袋你是知道的……全凭妹妹做主便是了。”

于是,在四爷接到圣旨,准备启程前往金陵的时候,也收到了一封家里捎带的信件。

这要动身离开了,桐桐就不能一直躲着不露面了。

她早甩了其他人,偷摸溜回来了。

四爷将信送到后面,把桐桐给瞧的莫名其妙。我这大事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你托我给你侄女和王家子弟做媒。

王仁是王子腾的亲侄子,王信不是亲侄子,而是远了一步,是堂侄。

这个人桐桐有印象,王熙凤因为尤二姐跟张华打官司的时候,叫了王信去处理。这王信是谁没交代,但从名字来看,‘仁义礼智信’,跟王仁是连着的,应该是本家兄弟,关系还不疏远。

而王熙凤能指使这个人,出了事了,叫来命他去吓唬对方,又给了三百两银子叫他去都察院官员私第打点。

而这个都察院的御史与王子腾相好,于是收了银子,捏造虚词,诬陷良人。

王熙凤能随便使唤王信,就证明年纪小,在王家的地位不如王熙凤和王仁。

这个人……怎么选来选去的,选了这么个人呢?

桐桐把信扔在一边,没打算搭理。

她在想:四爷而今就是都察院御史,而王子腾在都察院的根基好似也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