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70三更
天将热,又是一年荷叶满湖的时候。
桐桐躺在小船上,胭脂带着俩婢女摇撸,不时的清唱几声。湖中放歌,肆意快活。
胭脂摘了荷叶给桐桐挡住太阳光:“公子可小憩片刻。”
桐桐打了哈欠,果真就闭上了眼。
远远的有船飘了过来,船头上站着的人瞧着却面生。
婢女轻声喊胭脂:“您看,来客了。”
胭脂瞧了过去,又近了一些,看见船上站着个三十上下一男子,一身青袍,身边站着俩黑衣劲装之人。
道长站在边上,才要说话,胭脂‘嘘’了一声,指了指桐桐,无声的道:公子睡了。
睡了?
道长要才说话,那男客笑眯眯的,摆摆手,未叫道长出声。
于是,两只船就这么停了下来。
桐桐睡了一个时辰睁开了眼睛,那船上的人就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才一睁开眼睛,伸了懒腰,胭脂便低声道:“道长带了客人正等着公子。”
“为何不叫醒我?”桐桐坐起身来,看向另一艘船。
道长含笑站着,给桐桐使眼色。
桐桐看向那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长的像个土财主,这便是佛王?
不可能!一个藏在暗处的人,疑心病重,怎么可能把真身露出来。
因此,她冷笑一声,说胭脂:“送我回岛!准备准备,姐姐若是不觉委屈,小弟便带姐姐离开。”
胭脂还愣神呢,她便站起来,脚下发力,船便缓缓动了。婢女忙摇撸,顺风而行,走的极快。
大船上的人皆愣了一下,道长大声问:“公子这是何意?”
“道长当问佛王是何意?若不肯信,还有何可谈?”说完,再不回头,小船上一人独立,飘然远去。
道长还要再喊,这土财主忙拦住了:“此人知道佛王相貌?”
“并不知。”道长叹气,“白先生,在下早说过,此人聪慧敏锐,可洞察人心,您偏要试,您看,这如何是好?此次一恼,难以转圜。”
船舱的门打开,自里面走出个极为清瘦的男子。
此人一出,船上之人尽皆拱手。
这人远眺远去的船只,“送本王去见见这位公子吧。张氏有这般后人……”我却从来不知!张氏是否有此人,亦存疑。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意欲何为,他也想知道。
因此,桐桐离了岛,手持一把伞,慢悠悠走在金陵街头,知道有人跟着,她便去了秦淮河,上了一艘画舫。
才坐下,便有一清瘦男子拦住了要走的船:“公子,可否共游?”
桐桐打量了对方一眼,而后点头,船夫便放了此人上船。这人一再致谢,进来之后坐于桐桐的对面:“多谢公子。”
桐桐煮茶,而后斟茶给对方,之后便自己捧着查慢慢的品了起来。这人端了茶,看向对方:“公子……不像是负气而走!”
桐桐笑了:“负气?何来气?身入虎狼之地,若不惜命,此乃莽撞之辈,在下该快马快船离开,从此改头换面逍遥于江湖,又怎么敢于金陵街头漫步?都说在下艺高人胆大,艺高不是高暂且不论,胆大嘛……斟酌了利益,权衡了得失之后才胆大,也算不得真正的胆大。”
这人不由的勾起嘴角,这是夸自己谨慎是对的。
他问了一句:“为何?”为何非选本王辅佐?此作为……甚蠢!易地而处,自己宁肯辅佐三王、四王,也绝不辅佐一个谁都没见过的所谓佛王。
三王、四王“……何须一草民……”辅佐?桐桐朝后一靠,自嘲的笑了笑。
佛王愣了一下,是啊!愿意为三王、四王效命之人比比皆是,一介草民出身,排不上他。既然排不上,如何能出头?
桐桐又道:“况且……我荒诞不羁,所用之策尽皆旁门左道,为正统所不齿。”
佛王:“……”这倒是!所干之事上不得台面,立身当以正,这般行事……便是暂时一用,也难以长久。
他就笑问:“因而,你并非嫡母张家后辈?”
“小子确实姓张,只是所谓的张家后辈,诓人的而已。”桐桐说着就笑了,低声道:“而后,钱财设法得来了,便无人追究小子究竟是何出身了。
此这正好说明,出身是否正统原本也不重要,等真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了,天下得以大治,贪官污吏得以惩处,人心尽归一处,谁又去问坐在上面那人……出身如何呢。”
佛王:“……”此话合理!
所以,此人坦坦荡荡,言语上的欺骗算不上欺骗!判断一个人,这个人说了什么从来就不重要,做了什么才最重要。
他所行,自己得利了,这便是最有说服力的事。
茶叶换成酒水,小菜几样。画舫被买下,换成了自家人。
如此,才能畅所欲言。
道长与那土财主重新上来之后,陪坐在侧。
“这是白先生。”佛王给桐桐介绍,又给白先生介绍,“此人是张公子。真姓张的张公子!”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之前的不愉快瞬间化为虚有。
白先生致歉:“公子恕罪……”说着,就举起酒杯,“在下自罚三杯。”
桐桐摁住对方的手:“勿要如此,为主上分忧而已。”
白先生这才作罢,亲自给桐桐执壶倒酒。
佛王饮了一杯酒,就道:“本王意欲与张老弟义结金兰,结为异性骨肉,二位以为如何?”
道长和白先生都一抚掌:“善!大善!”
桐桐:“……”义结金兰这是要告知天地神明的!同生共死,这是真的!誓言怎可玩笑?自己又不是那黑心肝的,做不来这个事。
况且,义结金兰之类的,真不用!
要轮起来,原身与这佛王乃是亲表兄妹。
陈王是皇帝的弟弟,长公主是皇帝的妹妹。
眼前这个人是陈王的庶长子,而原身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从血缘上来说,两人是嫡亲嫡亲的姑表兄妹。
义结金兰?别闹了。
桐桐忙摆手:“此事万万不可!君君臣臣,此不能错!今日,讲情分。可他日,一朝化龙,天家何来私事?彼时,亲不是亲,君不是君,臣不是臣……此乃祸患之根,万万不可行。”白先生心里点头,之前深觉此人不可信,行事又十分偏颇,此事若不是金银数量过于大,实不该冒险。
可这一接触,竟是觉得此人行事好走偏锋,非正道,但所思所想无不是正道正行。
此时自然就此作罢了。
白先生就问说:“敢问公子,接下来会如何?”
“接下来……”桐桐笑了笑,“卢家真花费大笔钱财修整船只,而今,已然是捉襟见肘了。咱们将江南积攒提走了,有几笔是从卢家银号里掏出来的。他们存了别家的银子,还需得支应柜上存取,因而,银钱十分短缺。”
白先生点头,料想也是如此。
桐桐就又道:“可卢家……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此事若不成,将百死无一生,非得破釜沉舟不可。那么,他们就还需要银钱。”
佛王就问:“从何处寻银钱呢?”
桐桐就笑了:“夏税要收了,紧跟着这笔银钱需得运送京城。而江南正好闹匪贼……”
“抢了税银?”卢文辉看着父亲:“此事需得谨慎!”
“动用各府之力,竟是摸到张百胜此人踪迹。每个人都不肯说实话,不肯交代究竟被盗走了多少银钱,也就无从估量此人到底搜罗了多少钱财出去。但依照这些人这些年分润的银钱,只怕他手里攥着的……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
“可这不是咱们抢了夏税的缘由!”
“只假托张百胜的名头,将其‘抢’去!若是无人发现,正好,据为己有留用;若是有人发现咱们弄假,就只说,此乃捉拿张百胜这伙子巨盗的计策。秋里事若成,此事无人追究;秋里事若不成,卢家将不复存在,还在乎这点事?”
卢文辉:“……”竟是不知道从何处辩驳。
他就说:“夏税一旦出事……朝廷必派能臣干吏查此事!而江南上下,对调金镇查大盗之事呼声甚高……”
“那就让他查嘛!”卢宝昌说着,就突然问说:“听闻郡主病了半年有余?”
“是!旧疾!据说是想起当日在甄家之事,尝尝头疼难忍。”卢文辉摇摇头,“可惜那么一个佳人,竟是被病痛所折磨,如今连屋子也少出了。”
“金镇可有别的……”
“未有!倒是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卢文辉摆摆手,“莫要在此事上纠缠,金镇此人仕途之心颇盛,爱惜羽毛。他若查案,便是真查案。”
卢宝昌低声道:“若到了紧要之时,不惜一切代价……”说着,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杀了他?!
卢宝昌点头,是!不杀他,卢家都得死时,那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四爷拿着桐桐送回来的信,放在火烛上点燃了。
六品的通判,想在三省范围内清查要案,缉拿要犯,至少都得是四品的御史,还得挂上钦差的头衔。
她做了个局,各地治安混乱,唯独姑苏一枝独秀,那这便是自己的功劳,从六品到四品,九成当官的一生跨不过的坎,一年的时间,自己跨过去了。
顺势‘破案’,从四品飞升三品,易如反掌。
所以,等秋里事毕,回京之时,自己至少该是正三品。
三品以上,皆为朝廷要员。
四爷:“……”自己想好好的当官,认真的刷政绩。结果躺着就没动,她跟孙猴子似得,去别处大闹了一场,结果就是衬托了自己,而后让自己平地飞升。
这官当的,也是亏了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