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上行非野哉哉

64. 蛊毒

    次日天色灰蒙,重姒等人坐着小轿入宫,小轿停下后,两个宫人引着众人进殿。


    偌大的宫室极其安静,但很亮堂,地上座的石兽灯,檐上悬的六方灯,一簇簇灯光将辗转游叠的路铺的清清楚楚。


    穿廊入室,宋王已经等在里头。


    谭璋起身迎她,重姒打量宋王,他穿一身墨蓝色深衣,长得俊穆,不苟言笑,果然同宋国的沉敛严谨之气很是搭调。但见他面色,尚还精神,但眼窝处却有隐隐的不同寻常的青灰,眉宇间自有思虑过重之态,是疾病缠身的样子。


    彼此间了面,顾倾从中介绍,谭璋知道重姒,见了礼数,看向重姒旁边的洛晚天,“这位是……”


    重姒道:“这位是神月教南月祭祀洛晚天,是我同门师弟,听闻宋王有中蛊之状,这蛊毒种类庞杂,我孤身一人,怕瞧不出来宋王这蛊是哪一种,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所以请了他一道来,好为宋王诊治明白。”


    说话间她走到谭璋身边,从袖袋中掏出药针卷袋,打开,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他手臂及头颈多处穴位刺探。


    那长针刺肉入骨,疼痛难忍,谭璋却端坐垂眸,若非他脸色苍白鬓发湿汗,重姒还当真以为他感觉不到疼呢。


    重姒刺针不停,又询问道:“这蛊毒多以蛊虫入毒,不知宋王可否留意过中毒之前有什么异常?被什么东西蛰过?”


    谭璋缓了口气,待长针从后颈骨取出,才忍着疼开口道:“下毒之人已经抓获,那人想必你认得,不如亲自问她。”


    重姒正在看那针尖的变化,手指一颤,心下沉冷,道:“是么?”她把长针搁在托盘药布上,坐下道:“那这会儿就见吧。”


    雀栖是自己走进来的,她跪在重姒面前,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大人,主上不曾授意,是我私怨使然。”她抬眸时珠泪滚落:“大人,我原姓祁,祁连师,是我父亲,祁思迁,是我幼弟。”她颤声:“祁家如今,便只我一个了。”


    重姒看着她:“你幼弟不是下落不明?莫非他也……”她看向谭璋,谭璋喝茶不语,神色上却是坦然默认了她的猜测。


    雀栖泣泪无声,她一直坚信幼弟只是下落不明,有朝一日会再与她相见,所以她向秦王自请来宋国探听,也是想能够查一点兄长的踪迹,然而她刚入宋宫,便被禁军捕获,她知自己难逃一死,便像谭璋坦白了自己祁家女的身份,问他当年是否他真的未曾见过兄长?可知他的行迹?谁知谭璋却笑她愚蠢,他残忍地告诉她,祁思迁杀他新妻,早在当年便成了自己枪下魂脚底灰,不过不想他复仇残害海氏的罪行累及宋国,才说他杀人潜逃下落不明罢了!


    噩耗惊心,她恨生绝处,挣脱了束缚,那是藏在她发钗白珠里的一只蛊虫,她捏碎白珠,将那蛊虫弹到谭璋脸上,不过瞬息,那蛊虫便钻入他血脉之中,那蛊毒会让他头疼欲裂,会让他五感尽失,会让他在麻痹和痛苦里毙命!


    重姒秀眉轻蹙:“这不是我重华宫的蛊毒,你的蛊毒,是从哪里得来的?”


    雀栖额头磕地,泪落不语。


    顾倾见状,让人扶雀栖起来先退了出去,而后问重姒:“宋王的蛊毒,你可有法子解?”


    重姒看着那搁在托盘的从他骨中刺出的药针,针尖处已成乌绿之色,摇头道:“毒已入髓,无药可解。”


    她看洛晚天,洛晚天道:“蛊术你比我精通,你都说无药可救,我就更没办法了!”又道:“我闷得慌,去透透气。”


    顾倾握拳锤在掌心,焦急道:“这可怎么好!”他看宋王,谭璋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仿佛这事与他没半点干系。


    重姒道:“他的蛊毒无解,不过,我可以配一方药,每日服用,可缓解蛊毒疼痛,也可延长些活日。”


    “好,阿姒,你快配药,早点喝,没准儿还能好呢!”顾倾道:“你需要什么药材?这儿没的,我跟皇宫里要。”又看向谭璋,安抚他道:“宋王别灰心,咱们先用药养着,我会让人再想寻良医,天下之大,总有法子可解你这毒!”


    谭璋却是嗤笑一声:“我这毒,不是早就知道无药可治了么。”他抬眸,看着顾倾,眼神深邃讥讽,顾倾预感不妙,正想带重姒起身告辞,就听他把茶盏磕在桌面上,幽幽道:“顾公子不必为我多费心思,还是与重姒姑娘仔细商榷一下,接下来怎么引秦王入局的策略吧。”


    重姒收拾医囊的手指陡然一停,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她抬眸,看着谭璋,又看顾倾,问他:“你们在说什么?”


    谭璋闻言似是恍然明白了,他坐端正了,碰上顾倾使眼色的目光,故作惊讶道:“哦?原来重姒姑娘也要瞒着么?”


    重姒站起,袖风拂动灯烛,光影摇曳不止,她走过来,看着二人:“你们瞒了我什么?”看顾倾:“别让我翻脸!”


    顾倾心慌意乱,他本来想慢慢告诉她的,这会儿被谭璋这么一捣乱,盘算好的话也全都乱了,他怎么不知道宋谭璋竟是如此腹黑的一个人!他紧着安抚重姒脾气:“你别急,你先坐,我这儿慢慢给你说……”


    重姒未动,冷冷瞧着他,顾倾搓着手,捡拾着言语道:“这次请你到宋宫来,的确是因为宋王中蛊,请你前来医治,再就是…就是……”他抬眸时撞上了重姒冰冷认真的目光,不敢再编谎话,垂眸如实道:“再就是,想借你的关系,请秦王来宋宫一趟……”


    “啪!”重姒扔了手里的扇子,扇子撞倒了灯烛,烛火噗嗤熄灭了。


    她不再看二人,转身往外走去。


    顾倾快步追出来,也不敢真的拦她,跟在重姒后面道:“阿姒,你可知,帝都那些人连书上奏,请天子废储另立!”


    重姒遽然停步,回头看着他:“你说什么?”顾倾左右看过,这里是宫道,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你跟我来。”


    清凉殿是宋王给重姒收拾出来的住所,是个清净的院子,回廊和檐下悬着六方宫灯,风回吹起长穗,落下簇簇光辉。


    顾倾让宫娥宫侍都退到院外去,关上了门,坐在灯下,跟重姒详尽道来:“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过的祁家旧案么?那不过是世家老臣们拈起来的火引子罢了。天子门户外诸侯自立,天下朝堂上世家盘踞,诸侯与世家又千丝万连盘根错节,站在阙楼明堂上瞧是繁华庇眼,然而这一切要已经是空中楼阁,那楼阁底下的梁柱早就已经被腐蚀殆尽!世家巩系家族利益更甚大奕,诸侯仍向天子跪拜,但谁看那九重阙时不是虎视眈眈?可这是大奕朝百年的积弊,从祁家案中,太子便知,他不能大刀阔斧的变革,护城统领尚能通敌叛国,那堂下的世家老臣们根本不会让他撼动自己的权益!是以往后太子便在朝堂上收敛锋芒,奔波诸国,笼络势力,又助秦强大,为的便是‘借刀杀人’。”


    他看重姒:“阿姒,若抛去私情不谈,太子布局十年,棋行虽险,可若事成,秦王便是吞伐诸国的逆臣,太子杀之天经地义,逆贼亡,世家危,而后诸国归服,他根基稳固,又是天家正统,再想变革,还有谁能置喙么?”


    灯烛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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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姒陷在那灯影里,沉思不语,顾倾继续道:“然则,那些世家老臣在堂上某事多年,又岂会看不透太子的打算?明知刀悬颈侧,又岂会坐以待毙?今年吴国莲花会上,太子殿下一时任性,请秦国庄君与他并肩高座,他们便拿着此事大做文章,又把十年前太子送秦王回国、又让他代为调停燕楼战争的事情也翻出来添笔加墨的议论,后来齐魏之战,秦王也是用的调停名义,但这根本就是他自己说的,也被拿来大扣罪辞!齐国中秋宴,太子与庄君又同堂出现,不仅多次举止亲密,还牵连到齐国君后毒毙案,那折子和弹劾便更离谱,说太子与秦王暗通曲款,又说太子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反正什么罪责骂名,能想得出来的都可以往上写往外说。后又翻出祁家案,说秦王比之梁国国君不敬之言,不知猖狂多少!质问太子为何不问罪秦王反而亲近以待,太子这般朝令夕改忠奸不辨,当年的贤王忠臣死的是否太过冤屈!世家臣子翻着卷宗,群情激愤,还说大奕自来立贤不立嫡,请天子另择贤明立储!”


    “呵!”重姒闻言只觉得好笑,嫡长的风气不正是世家带出来的么?当年他父皇并非嫡长,就因为他是嫡次子,便不知被戳过多少脊梁骨,景华出生之后,也是老臣请奏,说是嫡长正统,三岁便被立为储君!如今又说什么立贤?


    她心中有气,看顾倾的时候眼神便凶:“所以?太子殿下觉得秦王害了他名声,要把他诓进宋宫来杀给天下看么?”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顾倾连连摆手道:“太子当然不会真的要他性命,就是…就是想逢场作个戏给他们看……”


    “做戏?”重姒忽而一笑,倒是明白过来了,“还不到时候,他还舍不得杀秦王,但是他得在天下人前撇清他跟秦王的关系,破除那些困扰这他的流言蜚语,所以用宋国编了个笼子,想诱他进来做场戏给别人看……”


    顾倾审着她的神色缓缓点头,道:“秦王进了宋宫,暂住一段时间,消息放到秦国去,秦国肯定会遣人来要人,那时两边堂上争辩一番,再打一场,叫他们把人好好的救回去,这宋国与帝都就隔着一道高墙,是做戏,也是震慑。”瞧她一眼,又道:“这主意也是谭璋中蛊之后殿下想出来的,雀栖下了毒,她当日便认了,也认了自己祁家女的身份,她撇清了秦王的干系,说这毒是她为自己的私仇下的,秦王并不知晓,但她毕竟是秦王手下的人,要是硬扯,那关系也能扯得上……”心虚得又看她一眼:“所以殿下叫我透消息给你,只浑说是蛊毒,再提雀栖的名字,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秦王待你犹如亲眷,若他知晓此事,也必不会让你孤身前来……再往后,只要将秦王留在宋宫,后来的事儿都好办了……说来,也是机缘注定,若秦王不让雀栖来宋,或者雀栖也不是下毒的祁家女,也不会有此计了。”


    “哦?原来这都是秦王咎由自取啊!”重姒冷笑,理过衣袖,露出一截墨玉手镯,讥讽道:“好一个巧思妙计啊!”


    “哎!阿姒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顾倾急得起身道:“我是说,时机巧妙,太子殿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脱困……”他看着重姒:“阿姒,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让我把前因后果都清楚的讲给你,到底如何抉择,还是看你……”


    重姒没有说话,她撑住额角,默然的望了会儿虚空,自嘲而笑,景华的这般心思,她果真是全然不晓么?那夜在江上与庄与谈话的时候,她难道就没有刻意引导的用心么,她说别人,自己又何尝不是虚伪至极……


    她叹着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