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臣俱生我执

63. 夺嫡其四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


    屋内正中坐着一人,面前有一架矮桌。


    “邸下。”宋景熙踌躇在门口半晌,才喊了这一句。


    李澄已经不是睿南君了,而是王世子。


    李澄微笑道:“哥,你来了。不必多礼,快坐,等你很久了。”


    世子嫔拣择的结果早已出来了,女方是领议政韩义亨的幼女韩暎。今日,是双方大婚的日子。


    但李澄却出了宫,并且遣人将宋景熙叫了过来。


    宋景熙倒是不想来,一介世子在大婚当晚出宫和人喝酒,这算什么?一来世子嫔一定很伤心,二来这件事要是被捅出去,那他也脱不了干系。李澄身边的宫人来请他的时候,说什么世子邸下请喝一杯,他纠结了很久还是选择来了。


    宋景熙心情复杂地走了过去坐到李澄对面。


    李澄似乎为宋景熙的到来很高兴,举起自己的酒杯道:“哥?”


    “这几日都不禁酒,哥你应当没有理由拒绝这一杯了吧?”


    宋景熙垂眸举起面前一杯早就倒好的酒,朝李澄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道:“那当然了,今日是邸下大喜的日子,不敢扫兴。”然后仰头喝了下去。火烧喉咙,难喝。


    李澄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他也仰头喝完了自己的酒,宋景熙也斟酌好了自己的遣词用句,道:“不知邸下出宫,是否是有何要紧事?”


    李澄道:“要紧事?不,哥,我的要紧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是想出来放松一下罢了。哥你不会不知道的,往后我只怕是...再很难见到你了。”他说着,神色变得沉了下来,还不待宋景熙说话,他又抬眼盯着宋景熙道:“哥,你想见我吗?”


    宋景熙哈哈道:“我怎会不想见到邸下您呢?”


    李澄也哈哈道:“这可是哥你自己说的。”


    宋景熙不解:“嗯?”


    李澄继续笑着道:“哥愿不愿意到我身边来从事?”


    “......”


    “我已经想好了,侍讲院的那些师傅和侍讲官们都是父王选定的,不是我能变动的,但那些五品以下职位,兼文学、兼司书,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官,这些人员的变更我掌控得了,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兼司书?”


    宋景熙叹了一口气。


    李澄慌忙道:“虽然、虽然才只是正六品,但我能保证,只要哥愿意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兼司书,往后定然不会只屈居于这区区六品上,待我坐上王位,就是领议政的位置,我都让哥做!不仅如此,我还要封哥为府院君,我......”


    “邸下。”宋景熙打断了他,有些于心不忍道:“恕臣不能。”


    李澄连纠正自称都忘了,手指攥成一团,道:“为什么不能?!”


    宋景熙道:“臣没有那样大的志向,只愿意做个悠闲自在之人,朝堂庙宇之事,本不愿掺和太多。”


    “你先不必自称臣!”李澄道:“那、那哥就先做兼司书,不做领议政,封为府院君,也是个爵位闲职,不会为朝廷所忧扰,如何?!”


    宋景熙道:“可是我...我已是曳扇台密使,按照台中的规矩,两班出身的密使不得身任朝廷要职,只能在闲杂机构挂名,做不了大官,更不能受封爵位,邸下,我的确是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李澄瞪大眼睛:“曳扇台?!”


    宋景熙叹道:“世子有查看曳扇台名单的权力,若是邸下不信,可去看一看,我不敢骗你。”


    “哥从来不骗我,我信......”李澄喃喃道:“怎么连这件事也不能如我的意呢......”


    他转而盯着宋景熙,语气急迫道:“哥!难道你连兼司书这样一个六品小官也不愿意兼任吗?!”


    宋景熙摇头,温声道:“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不如我们意的,邸下也不必伤心,即便我不能出任兼司书,这也不代表邸下再也不能见到我了,若是我还有幸能进宫,不就可以见到邸下你了吗?”


    李澄点头道:“是、是啊,哥说得对。我现在是世子了......我也可以召哥进宫,我当然可以......”


    宋景熙默默地想就算是世子也不能随便召人进宫的。


    李澄渐渐地笑了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畅饮了下去,饮完了似乎压在腹中的情绪又吐上来了,神情也变得悲哀起来,眉头紧锁,似在诉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我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只有这么一点...这不公平......”


    宋景熙担忧地喊了一句:“邸下。”


    李澄回神愣了一瞬,随即当作无事发生,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顺带还给宋景熙斟了一杯,并用强硬的口气道:“喝。”


    宋景熙又喝了一杯下肚,他知道这酒后劲大,喝得少却也发作得快,而且很容易就让人晕得不成样,所以他刚一口闷完,就赶紧将早已打好腹稿的劝说说了出来:“邸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就这么让嫔宫独守空房,是不是不太......”


    “不要提她。”李澄恶气道:“哥,我是来找你的,为何要提起那个女人?”


    宋景熙道:“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妻子......”


    李澄恶狠狠地道:“她不是。”


    宋景熙愣道:“邸下,难道你并不喜爱她吗?”


    之前在韩府偷听到韩氏一族和李澄勾搭上的时候,听到韩圣吉对韩暎说“睿南君心悦于你”,这时他尚且不信李澄对韩暎是真心爱慕,毕竟掺杂的权欲太多,后来他又拜托全百事监视李澄和韩氏的勾搭动向时,全百事也千方百计地看到了李澄和韩暎这两人来往的信件,并且将内容重现给了他,他看了那些李澄写下来的饱含情意的文字以后,相信这绝非是能轻易装出来的,于是也信以为真,以为李澄对韩暎真是真心的。


    可是现在李澄对世子嫔的这个态度......


    李澄冷然道:“我从未喜爱过她,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这样蠢的女人,为我所用也是活该。”


    宋景熙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分,于是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对她还是...”


    “哥!”李澄厉声道:“我说了我不想提她,哥一定要一直戳我的心么?我不想再说了!难道哥不知道、不知道我真正喜爱的人...另有其人么......”


    宋景熙也感到很恼火:“那你就去娶她啊?辜负一个无辜女子的真心这算什么?”


    李澄道:“无辜?!你说无辜?!”


    宋景熙道:“难道不无辜?她做错了什么?”


    李澄道:“她姓韩!哥当年在宫里做我的伴读,难道现在就忘记了我还只是睿南君的时候,那些姓韩的家伙是怎么折辱于我的吗?!她生来身上就流着韩氏的血,享的是韩氏的荣华富贵,既然享了韩氏荣华富贵,那也就要承受韩氏的罪孽!我恨韩氏!我凭什么不能讨厌她?我偏要折磨她!”


    宋景熙道:“你讨厌韩氏,那你还要和韩氏联手争这个世子位?!你若是不喜欢她,你就不要娶她!你有喜爱的人,为何却叫另一个女子为你做出牺牲,为何要总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不是所有人都该围着你来转的!”


    李澄心道我当然是一切的中心,但他没有说出来,没有计较宋景熙后面的话,而是拧起眉道:“哥怎么知道这件事?”


    宋景熙道:“我就是知道。睿...邸下,你既然讨厌韩氏,为何不找韩氏寻仇,却非要找一个女子来开刀?”


    李澄凶恶地道:“去他的!我不管!韩氏也只不过是暂时为我所用,哥以为我日后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吗?物尽其用,这些人,迟早也会付出代价!”


    宋景熙扶额道:“邸下,你真的......变了很多。”


    李澄道:“我向来如此,哥从前一向很懂我,如今是怎么了?为何我做什么事,你总是一副反对的模样,难道我做得不对吗,我都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还不能说明我做的是对的吗?”


    宋景熙捂住眼睛:“我不想和你争辩。”


    李澄哼了一声,随即又语气悲哀地道:“每回我来找哥,总是说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哥已经完全不在意我了是吗,总是说起旁人,总是为了旁人而同我争吵,总是总是,哥......”


    宋景熙移开手道:“邸下。”


    李澄道:“哥。”


    宋景熙语气决然道:“至少,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澄的脸颊狠狠一咬:“哥!”


    宋景熙又缓和了一点语气:“邸下你想,既然你现在和韩氏还是扶持的关系,还不能让你讨厌的韩氏得到惩罚,那也不应该让他们感到寒心才对,若是他们知晓你在新婚当夜弃嫔宫于空房而不顾,他们是否会对你心生嫌隙?这件事怕是不会太好办,邸下,现在你还不能和他们决裂吧?至少,还是得稳住嫔宫,以此稳住韩氏才是,我是在为邸下你做考虑。”


    这下,李澄总不会说他又是为了旁人吧?


    果不其然,李澄的神色也缓和了,他又喝了一杯酒,道:“......哥说得对。”


    宋景熙叹息道:“所以说您太冲动了。现在为时还不算太晚,邸下,你趁早回头。往后,何必害怕你我没有相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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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澄紧紧握着掌中杯壁,几欲捏碎,僵着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过后,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宋景熙晕乎乎地快趴下了,这时听到外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外边,韩时元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屋内似乎谈话不是很愉快,正担忧着,便见不远处快步走来一人。


    等他看清这人的长相,双眸顿时一冷。


    韩圣吉。


    韩圣吉并未注意到守门的韩时元,只当是哪个家仆,便视若无睹地踏上台阶,却被他以为的家仆拦住了去路,进不了门。


    韩圣吉眯起眼,盯着韩时元,道:“让开。”


    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


    韩时元冷声道:“你来错地方了。”


    韩圣吉冷笑道:“我没来错,我来抓人,你挡着我,这让我很难办。”


    韩时元不想多说第二遍,依旧是冷声道:“那便滚。”


    韩圣吉莫名其妙呵笑一声:“你是谁?”


    韩时元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刀——百避。


    韩圣吉毫不惧怕地对上韩时元深不见底的双眸,将其每个五官都扫了个遍,殊不知这更让韩时元心生厌恶,连佩刀都抽出来了一部分。


    韩圣吉忽然好像恍然大悟,竟然笑了一声出来:“别抽刀啊。”


    他露出毒蛇一样的眼睛盯着韩时元,道:“你长得,真的很熟悉。”


    “哧”一声,百避被迅速抽出,危险地抵在了韩圣吉的脖子上。


    韩圣吉扯唇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为何无缘无故便要取我性命?我又不认识你。”


    韩时元俊美的脸上满是寒意,以及杀意,他的确只需要再用点力就能割破韩圣吉暴露的脖颈,韩圣吉回视着那双眼,面上仍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一点不退让,却也不敢确定他是否会动手,忽然此时,韩时元身后的门被向左右一把推开。


    宋景熙醉醺醺地出现,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抱住了韩时元的腰背。


    屋内李澄的瞳孔霎时一缩。


    韩圣吉敏感的脖子感受到那把要命的刀松力了,他悄无生息地退了一步,然后趁韩时元已经忘记他时,绕过这两人往屋内去了。李澄看见韩圣吉,瞳孔更是缩到了极致。


    韩时元被忽然一抱,一时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心下一软,任由宋景熙贴在他背后贴了一会,见宋景熙似乎有下滑的意思,于是他便转身将宋景熙提溜了起来,拥在怀中,看了一眼宋景熙的脸,停留片刻,然后看向屋内。


    李澄看着这几人,咬牙切齿,脸都变得狰狞起来,他很想一脚踢翻桌子,砸光砸烂这一切,然而韩圣吉在他面前,他不能。


    韩圣吉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澄,缓缓摇头叹息道:“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李澄一怔。


    “果然,龙阳之好这种癖好,是改不了的。你骗了我,骗了我妹妹,唉,不是个合格的盟友啊。”


    李澄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发怒道:“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自己很合格吗?!”


    韩圣吉唉声叹息道:“可是你毕竟是我们扶持的人,我们又怎能因为这件事撕毁盟约呢?邸下,您说对不对?”


    李澄道:“你、你!对!我说对!对啊!他妈的!!太他妈对了!!!”


    听到这样大的声音,连醉过去的宋景熙也不由得侧目。


    李澄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状态很是可怖。


    韩圣吉暗中皱了皱眉,又改为一副刻薄的模样,道:“我小妹对我哭诉你薄待了他,竟弃她而去,我这才来找你,不料你在这里和宋氏厮混,这倒是很让我寒心,世子邸下,你不应该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您别忘了,过了今夜,您才是世子,真正的世子。”


    李澄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矮桌,叮呤哐啷酒具撒了一地。


    宋景熙刚刚埋头回去不久,听到这声,又不由得侧目过去,然而只看见和听见了一片混沌和空灵。韩时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别怕。”


    李澄本来就气得要死,看到门口两人,更加气得砸墙。但或许是酒喝多了失了劲,砸了一拳便脱力倒在地上,捂着脸浑身颤抖起来。


    韩圣吉冷眼看着,负手不客气地提醒道:“世子邸下,还请冷静点,往后不要再违背我们的约定。但愿你能做到。”他说完转身便走,临走前略有深意地扫了宋景熙和韩时元一眼,颇为玩味地嗤笑了一声,而后绕过两人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韩时元盯着韩圣吉,眼底的寒意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