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81

宫里的晚宴,桐桐是陪着太后去的。

皇上带着皇子和四爷已经在了,先给太后行礼,皇子们才给皇后行礼。

该王妃们去见礼了,桐桐想跟着去,太后拽着没松开。

等那边行完礼了,太后才说:“福佑,去给你舅舅见礼。”

桐桐不得不自己过去,单独给见礼。

她看清楚了这位圣上,而这位圣上也第一次看清楚这个外甥女。

这模样……这气度……

皇上笑道:“倒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般。”说着,便叫身边的宫人去扶:“扶郡主起身。”

桐桐利索的站起来,又规矩的给太子和王爷们见礼。

太子笑道:“家宴!免礼,坐。”

桐桐起身,冲四爷笑。

太后就乐了:“不用陪哀家了,你们小夫妻坐吧。”

桐桐欢天喜地的应着,高高兴兴的坐在四爷边上。

坐下了,桐桐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位次不对呀!要么,咱们放在客席;要么,就稍微次一席,这是尊卑的问题。

可今儿这个席面真有意思,太子在东,三王在西,两家对面。往下是四王在东,自家在西,跟四王家面对面。

还有一位六王,据说是身子不好,天一冷又有些症候,便不来了。

公主有过两位,一个是出嫁之后夭折了,一个年纪尚幼,而今连名字也没有。

儿子虽说不多吧,但人家孙子不少。

太子没带太子妃,但带来的庶子庶女十多个不止,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十三四的年纪了。算一算就知道了,秦可卿的年岁在那里放着呢,太子的儿子年岁不小,也是正常的。

三王四王家也不遑多让,因此,酒宴人数是不少的。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安心坐吧!无碍。

然后桐桐就安心坐了。

酒菜置于酒桌之上,上首皇帝抬眼往下一扫,说起来,也已经是满殿的儿孙了。

他端起酒杯,叹了一声:“当年,先帝在时,大殿里也是满满当当。先帝独宠张贵妃……故而,除了张贵妃所出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也就朕和永昌长公主两个子女。朕出生于张贵妃入宫之前,永昌长公主出生于先帝晚年。”

晚年,张贵妃身子不好,才有了年轻的贵人,宫里才有一位公主出生。

“今儿没外人,朕也说些心里话。”说着,他将酒杯中的酒喝了,眼里带着几分湿意:“朕深知父亲偏心之害,亦深受其苦。朕知皇子无母,在宫中的艰难。因此,朕时刻警醒,想做个公平的父亲!若有偏爱,也是偏着没了母亲的太子多些。”

太子微微动容,这话原也没错:自幼,自己得到的偏宠多于其他兄弟。

“你性情温润,不似老二那般急躁。因而,朕对你多宽和,反倒是对老二严厉。”

太子抬起头:“父皇,难得聚在一起,莫想伤心事。”

谁知皇帝摇头,指着四爷:“安民。”

四爷抬起头来,以目询问。

皇帝笑着跟太后道:“您说巧不巧,老二没的那一年,安民出生了。”太后:“……”她只能顺着皇帝往下说:“难怪哀家觉得安民甚至亲近。”

“是!朕亦有此感。”

桐桐的余光瞟见四爷的眼圈也红了,他垂下了眼睑,不敢叫人看见。

她就:“……”行吧!大概就是吧!谁知道呢。

三王转着手里的筷子:还能更荒诞么?那小子怎么就跟二哥一样了?父皇现在是真老了,越发的随心所欲起来了。本王是有些喜欢他的,但您这么着……就不太对了。

四王眉头都没动,安静的听着:像吗?呵!

就听皇上说:“因而,朕给他取字,安民。”

大殿里的人都朝这边看,那些皇孙都带着挑剔的打量:佞臣该是这般模样吧!

“看见他,朕时常想起这几个孽障幼时之事。”而后又叹道:“老二若是活到成年,也必然就是安民而今的模样。”

三王:“……”啥意思呀?对儿子不满意呗!您觉得您的太子不成了,这要是您的老二活着,横竖这太子之位都得给老二,没儿子我啥事,是这意思不?

不是!儿子到底是哪里不如您的意了。

他心里不满,不满就开始转筷子,筷子没转好,吧嗒一下掉了,撞到了酒杯,碰了案几,掉在地上,一连发出三声响。

三王妃:“………………”

三王家的子女:“…………”

皇上抓了面前的筷子朝老三扔过去,三王抬手一抓,抓手里了,然后用这个筷子夹菜:“谢父皇赏。”

四王忙插话:“父皇提起儿臣小时候……儿臣还真想起不少事。那一年也是秋里,您叫儿子们去选马。大哥和二哥都选中了一匹枣红马,大哥让给了二哥,二哥试了之后又还给了大哥。

两人相互谦让,那马便被三哥偷着骑走了,谁知三哥当年还小,驾驭不了。是大哥二哥合力才拉住了马……”

皇上点头:“朕记得!当时老三从马上摔下来,你往下一滚,垫在老三身上,老三没摔坏,你倒是肚腹青紫了一大片,养了一冬,这印子才下去。”

“是!儿子记得,当时您便说,兄弟当齐心,手足可相依。多年过去了,儿子尤记得那个时候,想起来,真就当是昨日……”

桐桐:“……”原来四王是这样的!

今儿这家宴,点的是太子!想最后拉太子一把,给太子一个机会。因而,今儿说的是情分。四王便顺着皇上的心思,叫皇上把话说完。

一句一句的,那都是给皇上递话了。

从小到大多少事,他说秋天,他说兄弟齐心,他说父子之情,说兄弟之义!

当然了,皇上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提起亡故的人,满眼悲怆,为何?

这是说,他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他没有多余的儿子,他损伤不起。

因此,这话也在点三王四王。可惜,三王还没有领悟这层意思,但是四王领悟到了。四王顺着皇上的话说,那话里还有一个承诺在。

他说,他记得小时候的事,他记得他们兄弟是手足,曾经亲密无间,都是肯为了兄弟豁出命去的。

既然记得情分,那就不会赶尽杀绝!如果太子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一定不会赶尽杀绝。

桐桐不由的看了四爷一眼,却见四爷只是满眼担忧的看向皇上。

她:“……”还是你高!你幸亏没托生到人家的儿子身上,要不然,这皇位还得是你的。

皇上转着酒杯,“又是一个秋啊!”他问太子,“礼部报了秋狝的日子,朕准了。你的身子如何?还能去吗?”

太子:“……”孤不管去不去,都得被废。那为何不去呢?他笑了一下:“儿子正想出去散散。”

三王攥紧了筷子,嘴里的笋嚼的格外大声。

桐桐:“……”下成明棋!太子在军中有人,这是想跟帝王正面刚一次。

因而,这不是一次小的宫变,而是军中的一次大清洗。

太子是觉得:第一,皇上舍不得杀他;第二,皇上不能随意杀了太子。一旦没有他牵头,便会有野心家来乱这个天下。军中人心不稳,闹的事比他造反还难处理。

他争取的就是这一线机会。

桐桐看着这桌上的饭菜,格外的难下咽。

太子活着,他造反属于皇室内的权利斗争。便是皇帝败了,皇位是在儿子手里。

可要是太子死了,甄家或是其他什么人,在江南直接反了,这性质可就不同了。毕竟,跟着太子造反的人也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走到这一步了,回头是死,不回头还是死。与其回头等死,就不如拼一把。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太子能决定的了。

他点了一把火,火势蔓延,却无法遏制。而今,势同水火之下,没有路走了。

大殿里的气氛凝重的像是雷雨天气前,那种压抑,沉闷,犹如实质一般,叫人喘不过气来。

皇上自斟自饮了一杯,而后起身:“……醉了!年岁大了,不胜酒力。散了吧!散了。”

就真的这么散了!

皇上扶着内监的离开了,太后叹了一声,也起身离开了。皇后没言语,紧跟太后离开了。

太子端着酒杯,对着三王举起:“你呀,少些小性,多顾全大局。这一点上,你就不如老四。”

三王:“……”你在挑拨离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挑拨离间。呵!果然不是个东西。

太子又端起酒杯,对着四王示意:“四弟,你最令哥哥刮目相看。”

四王一脸惶恐:“太子这般夸赞,臣弟诚惶诚恐。”说着,双手举杯,过头顶:“敬殿下一杯。”

“孤与你论兄弟,你与孤论君臣。”看来这是没多少兄弟情分可讲了呀。

这杯酒喝下去,苦的很źǵ呢。

太子又倒了一杯酒,转脸看过来:“金大人?”

“臣在!”

“安民?”

“臣在!”

“你们之间缘分不浅!”太子说着,就看向桐桐:“表妹,共饮一杯,如何?”

桐桐端起酒杯:“太子有令,不敢不从。”

“这话说的……真好!”只有君臣,没有别的。

太子看向这个被父皇说成老二转世的金大人:“……孤曾与二弟有约,做一世兄弟,一世君臣……”

桐桐心说:你们确实只能有一世兄弟情,有一世君臣的缘分。再多的,便是陌路了。

当然了,太子也话也是在说:只要我赢了,我便会要你金镇的命,不管你是谁的转世。我与二王有约,二王死,我们也确实做了一世兄弟,一世君臣。即便你真是他的转世,我们也无情分可讲。

四爷:“……”杀我呀?行!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