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46三更

这个年过的,当真是热闹以极。

甄应嘉怀疑林如海闹鬼,他不想自己挪用这笔税银,于是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

他问属下:“船怎么就在码头出故障了?”

“这艘船才从京城回来,今年天冷,运河结冰,破冰而行,许是有些妨碍。未曾来得及检修,便直奔扬州,船只曾远航,有故障乃是常事。”

“有无其他可能?”那扬州可是林如海的地方,真就没有背着你们做手脚?

“这……”没有发现,那就只能是没有;没有发现,便是做了手脚,难道能去质问?

甄应嘉起身:“走!去扬州。”

扬州与金陵相距极近,坐船半日可达。因此,这个劫匪出的才真真是出奇!

若说南北之间运输,中途被劫匪劫走,这倒也有几分可信。可就这半日路程,怎么就能出了问题。

甄应嘉午间走,晚上便到达。

林如海便见到了一身黑斗篷的甄应嘉,他也阴沉着一张脸,将人往书房内室去。

一进去,林如海先发制人,指着甄应嘉:“甄大人最好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你索求过度,其结果必然是纸包不住火。此次,我林某人已然冒了极大的风险……可你甄大人却来给我玩一手!好好好!甚好!此事若是包不住,我便掀翻了这桌子,一了百了!”

甄应嘉皱眉:“林大人,我此来亦是要问问,你若有难处,直言便是。这般戏耍于我,不大好吧。”

“我戏耍于你?”林如海大笑出声:“银子从出库,到搬运,到上船,都是你的人手!在这江南之地,在这距离金陵近半日水路的地方,我林某人有多大的能耐,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劫走银船?你这分明就是藏起了那笔银钱,逼着我林某人再为你想法子。”

甄应嘉:“……”他顺势坐下:“林大人,我们之前相处不错,之后还需得相处。我不会乐意换一个盐课大人来,别人做事绝无你谨慎。

万事好商量,便是再难,对同僚……我甄某人做事总还是有底线的。这等事我如何会做?况且,你用的是盐课的船只,劫持甄家的船,是劫匪!劫持盐课的银船,那叫造反!我甄某人不至于如此糊涂,犯下此等事端来。不值当!”

林如海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缓缓的坐了过去:“这么说,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当然不是我干的。

林如海哼笑一声:“那你觉得依你对我的了解,依照我这府里探子遍布……我能动用谁去劫持这船?又运到哪里?”

甄应嘉:“…………”他沉默了:“也不是你!”

林如海一副被气笑了样子:“在你甄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将盐课的船劫持了?”他叹气:“此事有利有弊!有利的是,下官可以说,此船上有税银三百万两,乃是运往京城的给朝廷的税银,半路被劫持了;

弊端有二,第一,朝廷未必信我的话,此折子上京,必有钦差下来彻查;第二,你要的银子而今凑不出来,便是明年也未必,被京城盯上了。”

甄应嘉松了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此事确实不能瞒着,也瞒不住。林如海能将银子说成是给朝廷的,这已然是帮忙遮掩了,总好过说成是运给自己的要好。

当然了,此事林如海必受朝廷调查,皇上还能不能再信他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得,他会因此事被牵连,从而被责问、降职甚至于罢官。

想到此处,他就起身:“此事确实蹊跷!该上奏便上奏,该调查还是要调查。”

那是自然!查吧!

甄应嘉告辞,林如海将其送走,回到书房就自斟自饮了一杯:畅快!

“没有账本?”刘舟看着府经历:“没有账本……船上装的是什么?劫了些什么回来?”“几箱官银而已!”

刘舟叹气:“看吧!金镇说的并非实话。”

“账本是否已经被毁,他在混淆视听……”进而引得咱们犯下了更大的事!而今,账本不账本的其实都不重要的,府经历低声道:“那些混蛋没几个识字的,劫持了盐课的船。”

什么?

“林如海未用私船,而是用了官船。”其实有时候这私船官船分的没那么清。官船并非一直有活干,闲暇之时,有人包了去,也是可以的。因少有人敢打劫官船,故而安全性极高,价钱也高,常用来接送官眷或是富商之家包下,以图安全。

因而便是认识标识大概也不会往心里去,这才动了手,杀了二百多人,劫持了盐课的船只。

刘舟颓然的坐下:“……完了!”

“倒也未必!船上只数箱官银,其他尽皆石头……”

“石头可曾装箱?”

府经历:“……”自然是装箱了。

刘舟闭上眼睛,运石头就运石头,好好的给石头装箱做什么?这不就是舍了几箱银子,来换咱们这些人的命吗?别说咱们的命了,九族的命看怎么保得住吧。

府经历灌了一杯凉茶:“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姓金的小子给……”

“你是真不想要九族的命了?”刘舟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或许只有一法可救。”

什么?

“将此事告知甄公。”

你疯了?

“没疯!”刘舟笑道:“林如海跟金镇之前从无交集,只一面而已,林如海凭什么如此帮金镇,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府经历恍然:“林如海与金镇联手,坑的不止是咱们,还有甄公。林如海手里攥着税银,这几年皆分批运往京城。银钱被甄公挪用,此乃二人之间背着人的交易。若是太过频繁,林如海包不住,事一泄露,他必死无疑!”

只有灭口,那税银的事才能跟甄家无关,跟太子无关!

林如海退无可退,与金镇唱了这么一出戏。咱们动手劫持的,很可能是甄公需要的那笔银子。

刘舟‘嗯’了一声,“若是真有这笔钱,还值得冒险。可其实,没这笔钱。但此时,咱们说不清楚了!之后怕是得有钦差查案,咱们钻的是人家的套子,这事一查就知道是咱们。可咱们跟甄公关系亲密,若说甄公对此事一无所知,钦差信吗?”

自然不信!

于是,一船石头,几箱官银,就给自家这么些人冠上了谋反的罪名!而甄公便成了主使!

人人都会以为,甄公自导自演,然后藏匿了这笔银钱,逼迫林如海再为其筹措银两。

便是无直接证据,也会使得皇上对甄公大为不满。而太子收不到这笔其实就莫须有的银子,也会认为甄公藏了私心,不可信!

府经历懂了:“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扶太子成事,提前登基!所谓银两……也可以承认,就是有这么一笔银子,只要告诉太子说……这笔银钱用于江南起事便罢了。

只要太子登基,那咱们可就都不是等着杀头诛九族的罪犯,而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

此是唯一的自救之策!成功概率五五分。若成,一步升天;若不成,左右都是死,有甚不同?!连罪名都一样,造反!

与其假造反,那就不如干一票真的!

刘舟反倒是不慌了:“过年了,该给甄公拜年了。”

是!该给甄公拜年了。

府衙休沐,都在过年。

席面开了几桌,当值的不喝酒,不当值的只管饮酒。

桐桐将温热的酒一口给干了,暖意流经四肢百骸,再嚼着凉拌莲藕:“嗯!香呢。”

四爷把鸭汤递给它:身在姑苏怎么能不吃鸭子?尝尝!

“香的咧!”桐桐面色潮红:“……那些人可都去金陵了。”

四爷就笑:“去金陵好啊!去给甄应嘉送了一份厚礼。”

这一份礼当真是厚实,大年下的,甄应嘉在家中大宴宾朋,见到刘舟还很高兴,“怎么就你们来了?郡马还在衙门?”

刘舟低声道:“甄公,可否单独与您喝杯茶。”

甄应嘉打量了对方一眼:“是与郡马有了摩擦?”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阁楼上喝茶。”

甄家的阁楼,楼下空旷,乃是甄家老爷子独处之所,一切以简洁为要。盖五层,只有一聋哑老仆服侍,其他人等一盖不许入内。

能进阁楼叙话者,尽皆甄家可信重之人。

刘舟感激不尽,又诚惶诚恐。

一上阁楼,就跪下了。

甄应嘉一看这般作态,便知道,这是又闯祸了:“说!”

刘舟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甄公,除了此路,别的路尽皆死路!唯有扶持储君登基……”

“混账!”甄应嘉抬脚就踹了过去,面色铁青:“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甄公!”刘舟咚咚咚的叩首不止:“甄公,此刻您与下官皆在套中,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甄应嘉抽出挂在墙上的剑,指着刘舟:“若不是因着你是朝廷命官,我即刻便能将你斩杀了。臣可错,万不可不忠。我甄某敬着太子,那是因为太子是陛下所册封的太子,仅此而已!谁若有谋害君王之心,甄某定杀不饶。

此等不为人臣之言,但凡脑中有所想,都是死罪!你竟敢堂而皇之告知于甄某,撺掇甄某谋逆……当真是罪该万死。”

刘舟愕然:“甄公!”他几乎哭嚎出声,“甄公,你不杀人,人要杀你,奈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甄应嘉看着刘舟,“甄家得皇上信重,甄家若谋逆,与畜生何异?甄家若谋逆,岂非皇上无识人之明?身为人臣,当效死命。为君,甄某可死,甄家可亡!甄某宁死,绝不背弃君王。”

刘舟一把抓住那剑身,放在他脖子上:“既如此,那甄公杀了我!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