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34二更

姑苏?

桐桐看着眼前的姑苏城,恍惚了那么一瞬。

船才靠上码头,便有人上船递了帖子,当地官员手持拜帖迎了来,来人是知府,姓刘,名刘舟。

四爷接了拜帖,看了看就将帖子给了桐桐,对方是上官,打的是拜见郡主的名义,“此人是甄应嘉门生。”

难怪呢!

既然如此,那四爷迎出去,桐桐就不出面了。

廖嬷嬷又递了帖子:“甄家女管事等在外面。”

“甄家?”

“是!”廖嬷嬷道:“此人老奴还记得,该是甄夫人的陪嫁李祥家的。”

“见吧!带她进来。”以后还少不了跟甄家虚与委蛇。

廖嬷嬷撩了帘子出去了,甲板上正站着个四十许岁的嬷嬷,正是李祥家的。

这人一见廖嬷嬷,忙堆起笑脸:“原是廖嬷嬷,有些年未见了,您老人家可好呀?”

“老了,不中用了!幸而小主子怜惜。”

李祥家的赶紧打嘴:“您莫要见怪,是小的不会说话。您身康体健……”

“这是作甚?”廖嬷嬷矜持的笑着:“郡主召见,进去吧。”

李祥家的上前握住廖嬷嬷的手,将手上的金镯子退下来套在廖嬷嬷的手腕上,“还请嬷嬷指点一二。”

“郡主不记从前事,又历经了生死,只当重生!之前如何,莫要再提。过往种种,是恩是怨,不好说,又何必再提?”

“是!是!”李祥家的连连应承,这才跟着往船舱去。

船舱门口并未有婢女守着,然帘子还是从里面撩开了,两个守门的婢女坐于内侧,有人来才起身撩起了帘子。

李祥家的进来,左右看看,这俩婢女不发一声,又坐着去了。衣裳不见华丽,身上也不见金银配饰,竟是十分素朴。

外间茶具、棋具摆着,显见主子们甚爱此处,茶壶还在火炉上,整个船舱内茶香四溢。

随着嬷嬷过珠帘,进了内室。一抬头便看见侧靠在榻上抱着手炉的三姑娘。三姑娘本也矜贵,惯常笑吟吟的,见人总有三分笑。

而今,竟是十分威严。

她忙跪下磕头:“老奴给郡主请安。”

“起来吧。”桐桐转着手里的暖炉,看着上面的图样,问说:“不在金陵家里,怎生来姑苏了?”

“夫人听闻郡主要随姑爷来任上,忙遣了老奴前来帮着归置!官宅到底是陈旧了些,又赶上这寒冬,怕郡主住不惯。而今,铺陈好了,暖轿就在甲板上,请郡主移步。”

桐桐:“……”从吏部下公文,到而今上任,一共才半个月。甄家便收到消息,且派人从金陵到了姑苏,把要住的官宅安排好了。

她便起身:“既安排好了,那便走吧。”

安排的是极其周到的,暖轿将人抬回府邸,行李自有管事一件一件帮着归置。

通判府早已经装扮一新,前面为办公之所,后面乃家眷住所,一进屋子,色色都是崭新的,仿若置身锦绣堆里。

将这么多屋舍填满,花销必然不菲。

桐桐从琉璃盘中拿了个蜜桔把玩着,说李祥家的:“有劳了。”

李祥家的忙道:“另有郡主旧仆随从……”说着,便将身契拿了出来,“夫人命老奴交托于您。”桐桐看了那匣子一眼,叹了一声:“我前尘往事尽忘,每有触动便头痛欲裂。太医以为,只要不妨碍什么,不用去想。这些人我见了,怕是又要头疼了……”

既然原主进京不曾带,带去的只一个红梅为原主丧命,其他人尽皆听了甄应良和袁氏的,陪着甄贵进宫一样侍奉,那也算不得忠仆。

想来也知道,原身的身边必是甄老夫人和袁氏的人,跟甄家牵三扯四,那我留着何用?

因而,她一副为难的模样:“主仆一场,舍之不当!便都遣散了吧!不发卖,不要赎身银子,各自拿了卖身契,过日子去吧。此事委托你去办,我便不见不问了。”

李祥家的:“……”她看着郡主转身往里面去了,忙低声应了一声是。

等出去了,那些旧仆还等在廊下,此时都探着头看呢。

李祥家的出去,将郡主的话传达了。这些旧仆往下一跪,“郡主……”

“禁声!”

乳娘拉着李祥家的:“叫我去见见郡主,我奶了郡主一场,必不至于如此。”

“郡主一想起旧事便头疼,你这是作甚。”李祥家的说着,便回头去看,想来郡主在窗口一定看的见。

“李嫂子,我男人在老爷身边当差,我儿子陪着小爷,我姑娘陪着四姑娘……只将我撵出去,这如何使得?”乳娘回头去看,“我们都是家仆,世代都在甄家,如今可怎生是好?”说着,便起身:“我可不要身契,我要回府里,李嫂子可不能将我们给扔下。”

……

他们低声吵嚷,桐桐确实站在窗口看着呢。这里但凡有一个不愿回甄家,是从外面买的仆从,离了主家自己无法过活的,自己也就将人留下了。

可惜,跟自己预料的一样,尽皆世仆,家中枝枝蔓蔓,与甄家有勾连。

那就都带回去吧,与自己再无干系。

廖嬷嬷带着人将屋里一件件的摆件都认真检查,挂着的香囊凡是不知道放了什么的,一律收起来不用。被褥再新,尽皆收起来,等自家的行李到了再铺陈。

四爷陪着知府用饭,知府夫人要来拜见,桐桐没见,只说乏了,改日再请对方做客。

既然甄家这么大的阵仗,那四爷应酬他的,自己就得把姿态摆的高高的。

直到晚上,四爷才回来,喝的微醺。

桐桐躺在拔步床里,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床下有个大铜抽屉,抽屉里是未燃尽的灰烬,靠这个取暖呢:“快进来!”

她搁在被窝里捂着呢。

四爷鼻子有都囊囊了,就这半日,着凉了。脱了外衣捂着去,桐桐给揉了穴位,这才好些了。

“如何?”

四爷轻哼一声:“满耳尽是甄公与太子!”

桐桐皱眉,这就意味着兵民、钱谷、户口、赋税,都动不了!

“对的!”四爷看着帐幔顶子:“只能从狱讼上打开一条口子。”

而狱讼往往是各县主官审理,送来的都是案卷,通判是来核定这些案子的。若是有不清不公之处,需得重新提押犯人,重审案件。

桐桐就看四爷:“姑苏有一桩人口失踪案。”正好,省的我去办太后交代的差事了。

四爷:“……”薛蟠?薛家?也行!

于是,四爷第一天上任,并不去管这年底了,赋税如何如何,或是钱谷征收如何如何,只一头扎进了案卷馆,去翻阅近几年的案卷去了。

案卷馆有一文书:“小的宋书,见过金大人。”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头戴敝巾,身着旧袍,身量消瘦,但眉目清朗。脚上一双旧靴子,手上生了冻疮。

这是一个贫寒无甚背景的小文书。四爷就问:“近几年,可有人口失踪案?”

“有!”宋书忙转身:“三年内的所有人口失踪案,都在此。”

木架放在角落,案卷上落了灰尘。

宋书解释道:“失踪案若是短期内找寻不见,那便破不了。除非十分恰巧的机缘,得天眷顾,才能寻的见。”

四爷‘嗯’了一声,伸手去翻,从下往下,看到第八个失踪案的时候,果然,找到了甄士隐家丢失女儿的卷宗。

正如宋书所说,失踪案难以破获,人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但只要找到一人,便能顺着线索找寻人贩子。姑苏说小是不小,但说大也不大。

拍花子之类的人,要想在这城里呆,哪怕是短暂的,都一定留有痕迹,真想找,必是能找到点什么的。

于是,他下午便想去一趟葫芦庙。

这么想着,就看了一眼跟在外面的柳平:“你去告诉郡主,就说我下午要出门,去葫芦庙。”桐桐肯定想去。

柳平应声去了,郡主问:“葫芦庙?”

是!

下午四爷带着宋书和柳平一出门,就看见一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负手而立。

四爷:“……”果然!

桐桐灿然一笑,压着声音:“表兄,郡主不放心您出门,遣小弟陪同。”

柳平纳闷,金家何时有这么一位亲眷?

他问说:“敢问……”

还没问完呢,这人又说话了,朝着宋玉一拱手:“在下贾三,见过兄台。”

“不敢!宋书见过贾公子!”

柳平:“……”他看向自家四哥儿,就见四哥儿给使眼色。他这才恍然,又不敢细看郡主。

四爷只笑:“既然郡主不放心,那便跟着吧。”

姑苏城中,葫芦庙并不难寻。宋玉是本地人,带着他们一行穿街过巷,不过一刻钟便到了,他朝前指了指:“金大人,您瞧,那就是葫芦庙。”

桐桐朝边上看去,就见一个破败的小院。

四爷便停下脚步,问说:“这便是卷宗上说的,甄士隐甄举人家?”

“正是!”宋书叹气:“甄举人丢了爱女,遍寻不着,祸不单行,葫芦庙起火,牵三挂四,甄家也被牵连,家中被焚……”

“身有举人功名,颇有家资吧。”

“唉!有田庄资产,可惜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抢田夺地,鼠盗狗偷……不得已将田庄变卖,投奔岳父家去了……”

桐桐:“…………”这不太对吧:“甄举人乃是甄家同族?”

“正是!”

“甄家本家,在姑苏遭逢此事,竟是被逼的变卖田产?”桐桐看四爷,“盗贼?小偷?”只这些横行,就能逼迫一个举人变卖田产?

四爷回头看宋书:“甄举人既然有举人功名,按说出仕并不难。”甄家的仆从想出仕,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的事,更何况举人本就可以候补实缺,只要有人提携。

甄士隐缺人提携吗?

宋书:“……”

桐桐看着新盖起的葫芦庙,再看看残破的甄家:这必是案中案!甄士隐家所遭遇的,怎么想都不像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