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18加更

甄家的二姑娘,单名一个‘贵’字,甄贵!

她笑着问候了王妃,而后又一脸的担忧:“姐姐这一病,我也甚是忧心。整日里服侍在侧,不敢有丝毫马虎。夜里不能安枕,便起来常跪于佛前,祈求佛祖保佑。若姐姐能康健,以我之身替她,我也是心甘情愿。”

说着,眼圈一红,眼泪便挂于长睫之上,楚楚可怜。

王妃杨氏一把拉住甄贵的手:“侧妃之心,叫臣妾动容。不瞒你说,臣妾也是想尽人事听天命!昔年,太子妃之父救过我夫,这之于我王府,何等恩情。况且,骨肉血亲,若不搭救,岂非与禽兽等同?”

甄贵面色稍微一变,垂下了眼睑。

骨肉遭难,不搭救,等同于禽兽;谋害骨肉至亲,此乃禽兽不如!

这话是否听着刺耳呢?

杨氏心中冷笑,你才多大年岁,在本妃面前扮狐狸,且嫩着呢。

她抓着对方的手未曾撒开,而是道:“而今,我只愿能常来看看太子妃,许是见一面便少一面了。王府确实无能为力,我只想着,捐一座佛像,塑以金身。不管太子妃如何……此都是我王府的心意,若不能保佑太子妃长命百岁,那便保佑她往生极乐!”

“王妃一片赤诚……”

“因而,臣妾斗胆,想在佛像完工之后,请侧妃观礼,不知侧妃可否赏脸?”

甄贵便笑了,原来是知道太子妃不中用了,要另外投靠的意思呀!她欣然允诺:“王妃所请,自是从命!想来东宫探望太子妃,随时来便是了。”

王妃杨氏一脸感激,起身郑重的行礼:“谢侧妃恩典。”

甄贵扶起王妃,叹道:“难为王妃了。”说着,便搀扶她,“太子妃该醒了,过去瞧瞧。”

太子妃躺在病榻之上,满脸病容。

夏天,天气热,竟是不见冰盆。太阳照进来,人躺在榻上,何等滋味。

甄贵亲昵的挎着王妃杨氏的胳膊,笑道:“姐姐!王妃说为您祈福,要塑佛像,请我去观礼!您放心养病,我们都会尽心的!”

太子妃看向姑母,嘴角挑起,笑了笑,闭上眼睛,再未言语。

王妃心痛难当,看向这侧妃:“里面热,侧妃移步吧!我为太子妃擦擦身子就出来。”

甄贵拍了拍王妃的手,果然就出去了。

王妃杨氏这才走到病榻边坐下,将荷包偷偷塞到被窝里。

太子妃睁开眼睛,王妃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身边伺候的人,每次都有新人,而今……竟都是我未见过的面孔……”

嗯!

王妃将荷包往里推:“……里面混着药丸,夜里偷着服用……别的药能不吃便设法不吃或是少吃……”

太子妃满眼不解,王妃取了湿帕子真给擦脸,整理头发,附耳道:“这侧妃是冒名顶替,她是甄家二姑娘!永昌公主所生三姑娘,不见了。”

太子妃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

王妃郑重点头,声音更低:“……太子妃需得挺住!我需得在人多时将她的脸皮揭下来,太子想帮着遮掩,都遮掩不得。”

太子妃摇头:不可!与太子为敌,是要赌上前程和命的。现在退,最多没了前程,可性命无忧。

王妃轻轻的给太子妃将脸上的头发拨开:“至亲遭难,置之不理,与禽兽何异?昔年,王爷顶撞了太子,你为王爷周旋,王爷又岂会忘记?你因惹怒太子,禁足半年,被夺掌宫之权……我又岂会忘?”

你肯涉险保王府,王府便能涉险保你!

“撑着!只要撑过去,会好的!”王妃给擦拭完,朝太子妃笑了笑,便转身出去了。

太子妃的手在被子里,攥着荷包,眼睑一垂,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隐入鬓角。

早就在传,说太子妃不中用了。

好似太子妃是真的不中用了,连桐桐都听王川说,太子妃每日只能进半碗粥,药都喝不下了,但凡硬喝下去,必呕吐而出。人瘦骨嶙峋,早已不成人样了。怕是时日无多了!

可这时日无多,再无多,还无多,竟是从入夏到秋里,太子妃也没有真的咽气。

依旧是不能多喝,不能多吃。多灌一点药会吐,多喂一点饭,也会吐。

到八月四爷要下场前,桐桐就觉得……太子妃这症状有点奇怪。

喝药吐了……那就是没喝东宫给的药!

每日半碗粥,会很饿,很饿很饿,但是绝对能维持生命,死不了。

桐桐觉得这种症状,许是有些病,可不像是很快就能咽气的样子。

这么想的还有王效君,王效君被东宫宣召去为太子妃诊脉。

太子妃抬眼跟这位老御医对视,从这御医的眼里她看见了了然。

正在她怕被揭穿的时候,就听这御医叹了一声,语气沉沉的说道:“……别逼着喝药,能喝多少是多少,若是吐了……那便罢了!饭食亦不用勉强……能吃几口是几口……莫叫她饿着……但也不能催着喂……顺其自然吧!”

甄侧妃就发出抽泣之声:“姐姐……姐姐……”

太子妃垂下眼睑:王效君王正堂,本妃记你之恩。

王效君看完诊之后,就要告退。

甄贵忙道:“太医为何不开药?”

王效君一脸为难,看着侧妃:“还望侧妃勿要为难臣,臣不愿看着太子妃喝那无用的苦汤子!”

甄贵:“……”那就是真的药石无医了,“是我太担心太子妃的缘故。太医请!”

王效君这才告退出来了,太子着人来问情况,他还是之前的话:“顺太子妃之心,随意即可!不用勉强。”

这不就是说只剩下等死了吗?

太监跟着叹了一声,然后笑着将人往出请:“有劳太医了!”

王效君应承了,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寻思着该找机会告老了!侄子的医术不错,在太医院已经能立足了,自己在与不在,都可!

做大夫的,可以不救人,但绝不能害人。

太子妃之境况,之后必起事端,一个不好便要卷进去。与其如此,及时而退,不失为上策!

八月乡试,日期一般是固定的!除非恩科,得看旨意。

考官们八月初六得先入闱,然后是上马宴,所有的考官都参加。宴会结束,凡是内帘官,就不能再出去了。负责监考的监试官得封门,把这些官员也封进去,这些人除了阅卷,再没有别的事了。

而考生则是在初八入场,初九正式考试。得考三场,每场三天。吃喝睡都将在小小的隔间考场里完成。

金锐专门从家里赶来,要送四爷去考试。

京城的八月已经很凉了,夜里也已经有些冷了。

桐桐给准备了炒面,油香油香的,用开水一冲就可以。又炸了面饼,用开水一泡就可以。还有馓子之类的,肯定是不能藏纸条。肉干其实很顶饿,但怕人家以为里面混了竹筒,只能做成肉丝。鸡丝之类的撕的纤细无比,一扒拉就知道了,这玩意什么也藏不住。

又把薄荷糖,药丸子,都做成绿豆那么大。

大太太一样一样的检查完,也不得不说:“桐姐儿……用心了。”

又看那么大的油纸布,这是防雨的。不知道从哪里踅摸来的兽皮,竟是缝成一个布袋子,宽宽大大,晚上睡进去,白天垫在屁股下面。

四爷看看天,晴空万里。

桐桐送他出门,也看天:“都带好!尤其是夜里,试卷收到油纸袋子里……今年运气不好,九天里大多怕是都有雨……”跟去年秋天一样,阴雨连绵,难见日头。

四爷又看了看桐桐塞过来的油纸伞,接了过来:她说有雨,那就是有雨。

桐桐送到二门就不送了,金锐已经等着了。

四爷跟桐桐摆手:回去吧!能带的都带了,担心什么?

结果到考试院门口一看,他是真担心呀!这些人带的这些东西……这么折腾下来,不得脱层皮才怪。

他找王川,王川在不远处招手:“金老弟!”

四爷提醒:“听说天不好,仁兄可备了雨具?”

“备了!”王川只笑,“我是晴天出门也打伞。”再说了,“钦天监并未说有雨。”

四爷正要说话,傅试和贾珠过来了。

傅试带了四五个人拿东西,贾珠更是带了十多个人,想来是准备的东西极多,应该都备好了。

门一开,排队等着检查。

四爷就朝远处站在马车边的金锐摆手:回去吧!不用等了。

金锐没走,就在那里看着。看着有人给赶出来,衣服上字迹密密麻麻,笔筒中空放小抄。等到四哥儿的时候,已经被赶走七八个了。

他紧张的看着,直到自家这小弟顺利的过了检查,进了考试院,这才长吁一口气,跳上马车,说大安:“走!回家。”

虽然知道没啥中举的可能,但到底是第一次下场,怎么能不管呢?

这天傍晚,突然间雨就打在了树叶上,滴滴答答的动静极大。

金锐翻身坐起:今儿检查的时候自己在,带雨具者少之又少,这般之下,要是都考不好,岂不是自家兄弟就有可能了呢?

他坐起来,念叨着:下吧!下吧!多下几天。

有才学的都湿了试卷,比我兄弟才情高的,都冷的答不了题。

只有如此,我兄弟才有机会!

老天保佑!千万保佑。

我知道我心眼不好,若要惩罚,我甘愿领受!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四爷在一片抱怨声中,打了个哈欠。桐桐给油布上竟然带了几个钉子,用石头砚台当锤子用,钉子订在墙上,油布往上一挂,遮在头顶防着顶棚漏雨,长出来的垂下来绑在挡板上,就成了一个帐篷的样子,不仅遮雨还挡风。

再往羊皮袋子里一睡,披风叠起来枕在头下,竟成了难得的露营体验!

贾珠看了对面的四爷一眼,再抬头看看顶棚滴答而下的水滴,而后对着羊皮褥子和有些湿了的锦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