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陆郎回,世子心
彼时宁芙正坐在案桌前,给宁夫人写回信,闻言抬头看了婧成一眼,笑道:“有没有男子喜欢,都并非大不了的事。”
被男子哄抢,算什么好事,到头来还不是只能选一人,且未必就能选到好人,不像男子娶错了正妻,还可以再娶。女子的试错成本,可远远高于男子。
在宁芙看来,美貌只有在能带来利益时,才算得上有用,否则不过是徒增烦恼。
婧成看着她提笔,分明是秀昳长相,字迹却有几分凌厉,再往上,露出半截葱白手腕,练过箭,这手劲就稳,是以笔锋能如此。
又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她哄着阿芙去野外玩,碰上发狂的狐狸,阿芙稳当地一箭射在了狐狸身上,那鲜血直流的模样,婧成看了腿软,而她却是淡然无比。
婧成有时觉得,阿芙骨子里,有一丝像祖母康阳,只是阿芙对家人,包容而又温暖,不像祖母,便是面对自己人,也显得冷硬。
“姑母在信中,同你说什么了”婧成又转而问道。
宁芙这下眼里的笑意真诚了几分:“说了天大的好消息。”
一直待在关外的兄长,已经回了京中。
“诤表哥回来了。”婧成见她眉眼含笑,也就猜到了,咬唇道,“也难怪你非要回京,不肯再待一阵。”
“你若是想,也可以来京中玩。”宁芙见她不舍,想了想道。
“我不放心祖母,大哥和二叔总在外忙碌,外祖母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人跟着。”婧成眼中虽艳羡,却还是很理智地道,“若是日后能有机会,我再去找你。”
宁芙见过的女君,有爱跟人比较的,也有嫉妒心重的,像婧成这般贪玩的,也不在少数,可从未见过任何女君,枉顾家族之责。
“好啊。”她笑了笑,“我等你来京中寻我。”
宁芙将信送至驿站后,回府正好撞上康阳。
“今日谢府送了些龙井过来,坐着品一盏?”康阳瞧见她后道。
宁芙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
自她来雍州,康阳只在先前时喝过一回她煮的茶,如今这是第二次,见她布茶烧炉,有条不紊,举止秀气端庄,怎么瞧,怎么好看,不由叹气道:“雍州这些公子,都留不住你。”
“若是男子能轻易留住我,外祖母就该担心了。”她笑道。
康阳脸色稍缓,她向来是瞧不上,那些为男人要死要活的女子的,“你父亲近月,处置了凉州那几方势力,那可是宣王府的地盘,你父亲这般趁火打劫,未必不会被宣王府记恨。”
宁芙却道:“凉州如今只剩一方势力,可却不止父亲能与其深交,宣王府也是可以的,这方势力亲父亲与亲宣王府,并非互斥关系,只要依旧能为宣王府所用,宣王府的损失,就并不算大。”
康阳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忖度片刻,道:“你这是在故意针对宗肆?”
“我只是在替国公府考虑。”宁芙垂眸道。
两人坐了好一会儿,香榭之下,花草已然枯去,原是又过去了一个时令,康阳端坐片刻,道:“记得你初来时,便敢拉着我的手喊我外祖母,连你阿母,小时候也不敢这我面前这般没规矩,眼下你长成大姑娘了,我却是怀念那时。”
“我依然是敬重外祖母的。”宁芙安静了会儿,如是说。
康阳也明白她的意思,敬重跟亲近,是两码事。
其实康阳也想过李放这事,如果没有晋王兜底,就算她得知阿芙不喜欢宗肆,她还会不会利用她?她竟一时给不出答案,连她也不敢保证,真在那种时刻,就一定不会用阿芙去当筹码。
人心都是险恶的,她爱阿芙,却更在乎这公主府,没有人能知晓,自己若真身处绝境中,能做出什么事来。
对阿芙而言,这便是背叛,又有几人能轻而易举原谅背叛?
康阳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清明,不再去求阿芙原谅,只道:“打算何日走?”
“阿母让我尽早回去,后日我便走。”宁芙道。
康阳愣了一会儿,沉默半晌,道:“也罢,你母亲也定已十分思念你,既然如此,我便先吩咐人,替你准备好车马。”
宁芙道:“阿母也是十分思念你的。”
想到女儿,康阳眼中,生出了几分笑意,“你如今长开了,倒是像极了你阿母。”不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临走那日,只有康阳与婧成来送她,雍州各府的人本也想来,都被康阳给打发了,不愿瞧着那些公子,看见阿芙便走不动道的模样。
婧成眼睛红红的,泪花闪烁,像只被丢弃了的小狐狸。康阳则一副寻常时的清傲姿态,吩咐人将那珍品,塞了满满一马车。
“时候不早了,尽早赶路吧。到了京中,给我来封信。”康阳道。
“外祖母要照顾好自己。”宁芙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康阳笑起来,只挥手示意她上马车。
宁芙不再耽误。
坐在马车上,她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人影,终究还是有了几分伤感。
“姑娘,三公子想必也一直思念你,如今回去终于能见到他了。”冬珠有些高兴道。
提到宁诤,宁芙生出了几分期待,最后一次见兄长,是他冰冷的尸体,那时刻骨铭心的痛,她还记得,两辈子里,没有比这还让她痛心之事。
如今,终于又能见到兄长了。
……
半月后,宫中。
宁诤在敬文帝面前述职时,忽听张公公道:“圣上,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敬文帝淡淡道。
宁诤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宗肆一身玄底暗纹玉绸袍子,玉冠上扣了一支羊脂玉簪,气度从容,面容清隽,只那从容的气势中,又分明带了几分疏远与孤傲之意。
注意到他的视线,宗肆朝他瞥了一眼,仅仅只是一眼,冷淡地似乎并未将他看在眼里。
宁诤收回视线,同样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一向看不惯他,便是幼时,两人就玩不到一起去,还因为阿芙争一支风筝,大打出手过。
“是我妹妹想要。”幼时他还算客气,只想将可爱的小雀风筝,给阿芙。
在他身侧,才四岁的阿芙,顶着张可爱的脸,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宗肆。
“你妹妹想要,与我有何关系?”宗肆却冷漠道,“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抢回去。”
宁诤没抢到,这只风筝后来在谢茹宜手中,阿芙羡慕得不行。
想到几月前,宗肆是因未妥善处置好外祖母康阳长公主一事,才受了敬文帝的迁怒,宁诤不由得笑了声。
“圣上。”宗肆躬身行礼道。
“罚了你三个月,你姑母就生朕的气了,天天在朕面前念叨,如今三月,总算过去了,一会儿去你姑母那坐坐,替朕说说好话。”敬文帝和蔼道,宗肆的姑母,便是宗贵妃。
“臣遵旨。”宗肆道。
敬文帝又关切道,“原本你自雍州回京,你母妃便同你姑母提过你的亲事,不过因你受罚而耽误了,眼下这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自己可有心仪的女君?”
宗肆道:“京中女君,皆秀丽端庄,只是臣暂时并无爱慕之人。”
宁诤在心中暗骂他虚伪,他这无非是,不想让敬文帝探到他的底。
敬文帝似笑非笑道:“是你眼光太高,谁也瞧不上。原本谢家姑娘,倒是与你相配,你们却未看对眼,如今我倒不知道,还有哪家姑娘,能让你满意。”
宗肆并未言语。
“诤儿的亲事,是不是也还未有着落?”敬文帝又问。
宁诤则坦诚道:“臣心中已有了打算。圣上,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今日可否让臣早些回去。”
“可是有什么要事?”敬文帝好奇道。
“臣妹阿芙今日回京,我想早日回去迎接她,臣与她已有两年未见,想早些回去叙叙旧。”宁诤道。
宗肆看了他一眼。
敬文帝回想了须臾,笑道:“阿芙丫头如今,也及笄了吧,眼下回府,及笄礼得补上。去年过年在宫中吃饭,皇后与她见过一回,跟我念叨了好几次,说是小女君讨巧得紧。”
这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如今敬文帝暂时拿康阳公主府没办法,又怕康阳心生忌惮,便有可能动以亲事安抚康阳的主意。
康阳的亲孙女,敬文帝不放心,可外孙女毕竟隔了一层,宁国公府又无兵权,真要嫁给皇子,也助力不多,掀不起风浪来。
宁诤只当不知,恭敬敷衍了过去,余光又扫了一眼宗肆,不知这主意,可否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他一向是怕宁国公府打他的主意的,未尝不会替阿芙先找好夫君,一来能杜绝他自己成为那个“夫君”,二来也能替敬文帝平衡与康阳公主府的关系。
宗肆则神色从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宁诤并未久呆,早早出了宫,正好与孟泽撞上。
“这么早就出宫了?”孟泽对他倒是挺客气,毕竟宁国公府虽非宣王府那般有势力,但拉拢过来,也不是坏事。
“我妹妹今日回京,得早些回府。”宁诤道。
孟泽想起宁芙,道:“我替四姑娘养了只鹦鹉,如今养得稳定了,不如送回去给她自己养。”
他命人取来鹦鹉,与宁诤一块去了宁国公府。
两人刚及宁国公府门口,一辆马车正好停在了国公府门前。
马车上那女子,柔夷轻掀起帘子,便只露半只手,那纤纤玉指,白若珠玉,好似那价值连城的珍宝,却已让人不由好奇,这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女。
待那女子下车来,却是教孟泽惊艳得忘了言语。
美人身披一件简单的白狐裘,却依旧艳丽决明,周围一切似乎黯然失色了几分,教人视线便只能停留在她身上。
那双眼,犹如山间之泠泉,澄净纯洁,如含情羞怯。
那嘴唇,增之一分太艳,减之一分太淡,如那初初开出的花瓣,娇艳欲滴。
那细腰,更是楚楚一握,堪堪能入怀,盈盈芊芊,柳梢儿都不及其灵动。
世上绝色,难得其二。
“哥哥。”宁芙一见宁诤,便盈盈笑起来,这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孟泽这才反应过来,宁国公府的宁四姑娘,居然出落得这么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