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上行非野哉哉

58. 殷勤

    齐君已悲痛不忍见为由,齐后丧仪一切从简,臣子权贵为宽慰君心,送去无数金银珍宝美人丽姬……


    两日后,庄君向齐君请辞,不日回秦。


    入夜,景华翻过墙檐,落进庄与的别院。


    这一回,也没有侍卫拦着他了,太子殿下心情愉悦,朝着折风赞赏一笑,往他主子院里寻去。


    庄与凭栏在二楼,闲闲倚着栏杆,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正在把玩,眼眸低垂,神情专注。银白的月光高转低流,风回扬起细碎烛光,头发柔软的散着,千丝万缕的拢在身后胸前,凉风拂过,发丝轻扬。雪白轻盈的广袖搭在扶拦上,融融泄泄的泻下来一截,被风吹的飘忽不定。


    他身后是一室辉煌灯火,面对的,则是无尽的月夜。


    即使银晖遍洒,也是夜幕未明。


    感受到景华的注视,庄与抬起头来,看向他,景华提袍上阶,走到二楼,来到他身边,探眼看了下他手里,“在玩什么?”


    庄与摊开手给他看,一个木球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他手里,“这是一盏灯。”


    他说着,握住木球拧转了几下,咔咔响了几声,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他拎起一个角,木球突然一片一片的打开来,变成了一盏雕刻镂空的木质走马灯。幽幽绿色的灯光从里面散发出来,不像烛火,像是一种会发光的宝石,灯盏精细,风过自转,六面江山连绵,河川迂回,被绿光映照,仿佛春遍大地,绿染江山。


    庄与道:“梅青沉说,这个灯有三种变化,还可以变成圆的和方的,但需要找到打开的方法,我还没有琢磨出来。”


    景华说:“哦,挺有意思,拿给我试试。”他趁机拿过来,装模作样地转动了几下,说自己也玩不明白,却也没再还他,拎在自个儿手里,跟他说:“明天你要回秦国了,不打算再去后山看一下吗?”


    庄与笑道“是殿下想去吧。”拆着他的心思,声音却轻柔,似这风,又似这月。景华心里氤氲起一团柔软的风花雪月,望着他的眼睛也不自觉变得温柔,磨他的语气也温柔:“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月勾尘往后山去了,不去看看么?”


    他看见庄与的眼神动了一下,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对月勾尘的胡作非为无可奈何,还是对景华的软磨硬泡无可奈何,反正没磨得过景华,吩咐折风去拿外袍。


    外袍拿来,景华把灯盏扔给折风,从他手里接过衣裳亲自给庄与穿上。庄与欣然地受着太子殿下的殷切服侍,望着眼前人,笑问他道:“坐车去么?”


    景华想到那夜车里的尴尬,替他系好衣裳道:“走路吧,用轻功,还快些。”


    一路疾风猎猎,在枫叶林外庄与就停下来,景华落在他身侧,正要说话,却见庄与对他轻摇了摇头,他噤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月勾尘已经走进枫叶林,机关却未触发,他穿过枫叶林和浮屠阵,停在石塔下,风吹起他的衣袖,长长的发丝柔软飘逸。站了一会儿,他忽然腾身而起,几次在飞檐上借力,落在第七层的飞檐上。


    飞檐对应的石窗透出黄色烛光,窗户纸上,贴着一个正在打坐的和尚的身影。


    寒夜茫茫,月勾尘立在飞檐之上,飞扬的紫衣笼上一层淡淡的银辉,衣袖飘卷起来,露出的手里拎着个酒坛。他没有看石窗,只看着天上一轮月亮,一口一口饮着酒。月影浅移,月勾尘由站着,到坐着,然后伏在飞檐上睡了过去。


    窗上的人影一直稳然不动。


    这回他拿的,是可以醉人的酒,再不是骗他的茶。


    景华抬头看了看林子,枫叶犹火一样的红,好像这红无穷无尽,永远不会枯萎。


    静谧之下,石塔后侧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折风闻声拔刀前去探查,没走两步被一柄漆黑的大刀拦住,焚宠道:“不用紧张。”折风收了刀道:“你知道是什么人?”焚宠笑道:“如果他是跟来的,你怎么可能现在才发现?如果他是藏在这儿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发觉呢?”


    两人说着,石塔下打出一双人影来,二人接招后错身分开,立定时,才看清那身影是墨钤,他手上拿的一柄剑,造型奇怪,三尺长的剑身上塑满了铜钱大小的五瓣桃花,皆为桃色薄刃,远看貌似一枝繁盛春桃。他剑尖所指的方向,站着一个女孩子,素衫青裙,身姿玲珑,眉眼隽秀,周身气质格外英气飒爽。


    女孩指间夹着枚小巧的柳叶飞刀,略带挑衅地笑看着墨钤。


    银辉下枫叶轻曳,树影婆娑。


    景华看着那女子,挨过来问庄与:“这女孩儿也是你手下人?”


    庄与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靠近,“第一次见,不过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那边,墨钤质问那女孩:“你是何人?破坏此处阵法机关!居心何在!?”女子手指间玩转这柳叶刀:“如果你能做的高超一点,岂能被我随意破坏?你自己学术不精,就别怪他人魔高一丈。”墨钤气喝出一个“你”字,女子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柳叶刀指了指他:“光说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就打过我啊!”


    这句话可是触犯到墨钤的颜面了,他再不啰嗦,桃花剑一挥向她疾风而去,女子眉眼一笑,如飞燕一般轻跃而起躲开他的剑招,空中一个漂亮的回身,几把柳叶刀便从袖中抛出,如带西风,墨钤一招流利的桃花剑雨将其击落。如此交手二十多招,二人闪掠回旋不分胜负。


    就在景华庄与二人看的兴头正好的时候,女子敌过一招后突然停了,墨钤也随之停下,莫名地看着他。女子微微喘着气,“这样打真没意思,倒白白地让别人看了热闹,不如我们一招定胜负。”墨钤问道:“胜如何?败如何?”女子睛光微闪:“如果我赢了,我要你这阵法机关的图纸,如果我输了……”食指和中指夹着柳叶刀敲了敲额头,自信满满地笑道:“我是不会输的。”墨钤气呵一声:“这话说得未免猖狂!”女子道:“是不是猖狂,要比了才知道。”


    说完,她已经发动内功,几十枚柳叶刀在她周身浮起,颤似星芒,疾若流矢,齐发飞向墨钤。墨钤这方,桃花剑挽出的招式如惊鸿掠影,月影摇颤下,剑上塑着的桃花刃竟剥离剑身,悬浮于他面前形成一道桃花屏障,将柳叶刀一一阻拦。最后一枚柳叶刀掉落在地时,他银白长剑于胸前收式,桃花刃又重新塑在剑上。


    景华惋惜道:“是平手。”


    庄与听见了击弹在折风刀面的一声轻响,他微笑:“不,这回,墨公子输了。”


    景华正纳闷,便听见墨钤闷哼一声,步履一晃勉强站住,他身后左肩的位置,一枚柳叶刀没骨而入。原来方才正面迎击的几十把柳叶飞刀只是个幌子,她后出手,借折风碧影刀弹力折回刺入墨钤背后的那枚方是致命一击。


    女子看着他:“愿赌服输。”


    墨钤擦去唇角的血,面有羞愤,没有说话。


    女子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你的阵法机关嘛,跟我家理念不同,我也就是好奇一观。”


    墨钤没有说话,抬头看着石塔,月勾尘在还睡在飞檐上,他袖中的紫绫垂落下来,在风中轻拂着。他回过目光,向女子抱拳一礼:“姑娘好身手,墨钤愿赌服输。只是,塔中人已皈依佛门,还望不要过分打扰他清修。”


    女子说:“那是自然,改日我去红玉轩找你,你可别不认。”她抱拳告辞,回头朝折风抱拳一谢,又向庄与眨眼一笑,跃入林中消失了。


    目送走了客,焚宠走过来,朝二人行礼,笑道:“二位主子倒是好兴致。”


    景华挑挑目光没说话,庄与问道:“这么轻车熟路的,你们这是几回了。”


    焚宠道:“当真是偏巧!就今夜这一回,他知道这石塔之后,央求我带他来看,我一直没同意,毕竟齐君盯这里盯得很紧,不过这次…我实在于心不忍,”他放低声音:“他昨夜,跟着聂晟去了他府上,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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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与闻言,微有错愕,因为在他们的筹谋里,让齐君对聂晟心生嫌隙之后,月勾尘便可以借着“旧魏身份不愿牵连聂晟前程”的理由再度与他疏离,他从不曾想过让月勾尘真的献身于人。


    “主子,”焚宠道:“他说,是他自己愿意的……还望主子不要怪他擅作主张。”庄与望向石塔窗影,默然无语,焚宠不知他这是什么心绪,目光望向景华,景华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


    默了片刻,庄与道:“你对他似乎格外照顾。”


    焚宠道:“行个方便而已,谈何照顾?况且他要的,也不过如此。”


    庄与说“下不为例”,再没有追究,“夜里风凉,让墨钤带他早些回去吧。”


    焚宠道了句“多谢”,又说:“那日接风宴之后,齐君让人将朝中上下都查了一遍,他似乎对我也有了疑心,这次探查上下的事,他交给了内侍监,我家也被掀了底儿,他给了我统查军需的任务,过几天我便要前往军营了。”


    庄与微微沉吟,问他:“红玉轩呢?可有增派盯防。”


    焚宠肃然摇头:“不,红玉轩和这石塔的盯防一如从前,并无增派。”


    这就奇了……


    庄与望着石塔,又望着焚宠,若有所思须臾,淡笑起来道:要你统查军需,正好啊,有你在,看来我不必忧愁秦国余下的粮食卖不出去了。”


    焚宠摇头一笑,利索地跳上飞檐,抱起月勾尘,墨钤开启了机关,一起离开了。


    从始至终,窗上的影子都没有动一下。


    景华看着焚宠背影,又无不羡慕地道:“我身边若得几个这样的人,或许就不会东奔西顾,忙得不可开交了。”


    庄与踩着落叶往林子外头走,闻言笑道:“太子殿下身边还缺人才么?”


    景华笑道:“你说的人才我没见到,倒是又几个风流有余成事不足的歪瓜裂枣公子哥儿,尽在我耳边聒噪。”


    庄与笑道:“殿下谦虚,要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四位公子都被称作歪瓜裂枣,天下还有何人可称英才。”


    景华跟着他走:“你身边的人,都很有故事。”


    庄与轻功跃上树梢,踩着月辉立在枝头,景华随之也落在他身侧,听他道:“襄叔喜欢这些人,他说,这些有过往的人,都很忠诚。”


    诸如焚宠,诸如月勾尘,诸如隐藏在秦宫中不为人知的那些杀手,谁人心中都有遗憾,都是不可释怀的过往,有无法解开的心结,有逃离不出的梦魇……庄襄给他们一个契机,给他们一个希望,让他们得以逃出困笼解救自己,他们不仅是在为秦宫主人做事,更是在弥补自己的,所以对主人忠诚,便是对自己忠诚,对主人背弃,便是对自己的背弃。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成。”庄与又道:“留在秦宫得以任用的人,都是襄叔花费心思千挑万选的。他对这件事分外谨慎严苛,我便是看上什么人,也都得被他带去御侍司训练考察,他觉得成了才能留下来。”


    景华道:“关乎安危的事情,再怎么谨慎严苛也不为过。”又笑道:“听你说来,我该羡慕你有个好叔叔了。”


    庄与对他一笑,既是认可他这话,又有些得意炫耀的意味。景华见着他这笑,心底到像是真生出了些妒忌之情,不愿他再提那人,便偏过话题:“方才那个小姑娘瞧起来也懂机关之术,该不会是公输家的吧!”


    庄与坦然道:“他哥哥公输樽是我的人,她不算,这回是替她哥哥跑的这一趟。”他偏头笑问:“殿下招揽到墨钤了么?”


    景华狐疑地看他:“有点殷勤啊,你怎么总把他往我这里推?”


    凉风吹过,树林摇曳,庄与身后千丝万缕的墨发也被吹起,他笑道:“我是真心为殿下推荐英才。”


    景华道:“你是真心想给红玉轩找一个遮风避雨的东家。”


    庄与笑而不语,跃身往前:“我要去红玉轩喝酒,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