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上行非野哉哉

54. 石门

    月勾尘含了泪的漆眸望向石塔门,毅然决然:“我要见他……”


    他推开焚宠和墨钤的扶持,一步一步向石塔走去,隔得远,血色已经模糊了他的面容,被血浸的绯红的发丝飞散着。他不断的低身弯腰,甚至做出更高难度的动作去绕过那些银丝。


    他已经非常虚弱,几次跌倒在地上,皮肤擦过的银丝悬着鲜血滴漓,残破的裙边扫过的枫叶格外的红,红的耀目深重,是被他的血染透。


    一声轻响,银丝收回,银丝阵关掉了。


    然而石门还是紧闭。


    月勾尘继续往前,跌跌撞撞地挪动到石塔门前,他抬起手搭在门上,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已经没有力气,指尖颤抖着,留下血的印子,却无法推开那扇门。


    墨钤站在远处,不忍地别过面去。


    月勾尘的手指紧紧贴着地看着石门上的刻纹,仿佛只有石门上真切的冰凉才能让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梦境。他眼泪坠落,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冷静:“他,真的在里面么?”


    焚宠声音沉定:“魏国魏真,他在里面。”


    月勾尘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泪水滚落,一颗一颗,流过脸颊染成红色,压抑着疼痛的声音,很轻的:“这些年,他就被关在这里面么……”


    指纹染红石门上的刻纹,他轻抚着着,像是温柔地抚摸着谁的眉骨,他的声音压抑着颤抖:“我等了那么久,每天为他心惊胆战,我跪在佛祖面前,一遍一遍的祈求他能够平安,我那么虔诚的祈求着,却等来他的棺椁……”


    他的额头贴住石门,他闭紧双眼,压出密密的泪珠,再无法坚强的伪装,痛苦从喉咙里哽咽出来:“我在陵山上的那些天,每一天我都很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再来找我了,夜那么漫长,又那么冷,可是不会再有人陪我点灯取暖,我只能枕着他的棺木而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白天却和黑夜一样的冰冷漫长……我很害怕,很难过,为什么他要把我一个人丢下,那时候,我就想,等我下去了,与他重逢时我一定不能轻易地原谅他……”


    他的肩膀颤抖着,痛苦那么沉重,回忆起来让人窒息的不能承受,声音却很清晰:“那样神圣而威严的棺椁,用了最名贵的木料,用了最坚固的钉子,把他封在里面,把他生生世世的封在里面,双手磨成白骨也没办法打开。”他悲痛,充满愤恨:“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我那么相信佛祖,他就是这样保佑我的!”


    他跪倒在地上,额头擦过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坐在地上,倚着石门坐了很久,逸出的泪痕和血渍一起干枯,他一双浓黑的眸子却极为漂亮,如同古玉一样纯净剔透的色彩,他轻轻地开口:“小和尚,木鱼是这么敲的么?”神色恍惚了一会儿,又道:“说的这么委屈,等的难道不是我么?”


    他轻轻地笑了笑,仿若自嘲:“我不恨神佛,骗我的,欺我的,一直都是他自己,他选择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扶着石门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墨钤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魏真在这石塔中,但是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告诉月勾尘这件事,他们也根本不敢想月勾尘见到如今的魏真,会是多残忍的场面。魏真说,等一切结束了,他会亲自告诉他,会跟他好好道歉……


    然而,石门却在月勾尘要离开时,忽然响动打开了。


    月勾尘的脚步生生顿住。


    他愣了很久,缓慢地转身,看着敞开的石门内站着的人。


    魏真依旧是广袖翩翩的黑色海青衣,合起的双手间挂着一串十四颗的菩提子佛珠,他看着遍体鳞伤的月勾尘,眼中一派的无波无澜,好像他面前的这个伤痕累累的,苦苦寻了他七年的人,跟众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月勾尘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满目的震惊,他看到这座石塔的时候,想象过他被关在这座塔里形销骨立的模样,想象过他被囚禁捆绑、被人虐待满身伤痕的样子,什么惨烈的下场他都想过了……


    可是却没想到,他会剃度出家……


    多么大的笑话!他拼命地逃离佛门,到这大千世界紫陌红尘中去寻找他,一路跌跌撞撞吃尽苦头,终于被他给找到,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佛门那边,而他已经为寻他而面目全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要隔着一道门,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永远隔着无法碰触的距离……


    月勾尘突然笑了一声,枯哑,崩裂、决绝,他没有说话,他转身,几乎是逃离般的跌跌撞撞地离开……


    走了两步,他再无力可支,身影一晃晕了过去。


    焚宠将他接在怀中,抱着他往枫叶林外走去。


    身后的石门缓慢的关上,上面还残留着月勾尘留下的血迹。


    ……


    墨钤布置回机关,走出枫叶林和焚宠驾车离开。途径一处密林,焚宠望见折风手势,驾车转入林中,庄与和景华坐车等候在此处。


    墨钤下车到他们车前,庄与隔窗问:“他还好吗?”


    墨钤摇头:“遍体鳞伤。”他神情愤肃道:“今日夜里,红玉轩后巷里出现了一个浑身是伤、正在被追杀的男人,他闯进红玉轩后门,伏跪在守卫刀前,自称是旧魏人,勾尘听闻去查看,他是从那男人口中知道了这个地方。”


    景华问:“那个男人呢?你认识他么?”


    墨钤咬恨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尽了,我不认识他,我想他也根本不是旧魏人。”


    折风上前道:“青良和赤权在林中杀了几个跟踪墨公子的眼线。”墨钤怒道:“我手下已经杀了七八个了!他究竟安排了多少眼线!”


    焚宠道:“我来处理干净。”


    景华透过车窗问焚宠:“今夜这里的动静太大了,不可能瞒得住宫里,你打算怎么向齐君回话?”


    庄与道:“无论如何,今夜这里的事不可能清理的毫无痕迹,反而越是遮掩,越是会让我们在揣测中处于被动,既然齐君有所试探,便必有后手,那我们不妨索性就坐实他的猜疑。”他看向墨钤:“记住,月勾尘今夜,是为杀旧君魏真而来。”


    几人闻言皆是震惊:“杀他?”


    景华微微一想,明白了庄与的目的,他看向庄与,庄与道:“没错,”他的目光错过二人,看向枫叶林中的石塔,“因为恨,而杀他。”


    墨钤不理解:“恨?因何而恨?”


    焚宠已经明白了庄与的应对之策:“为罚他守灵而恨,为国破家亡而恨,为魏真苟且偷生而恨,他恨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绝不能让齐君知道他和魏真的旧日情意,否则,他就危险了!”


    墨钤难以接受这种编排,可眼前情势之下,也的确没有其他能够解决危机的说法,只得点头同意:“那我是来阻止他的?”


    庄与道:“可以这么说,而崔将军现身此处,自然是因为职责所在。”


    焚宠称是。


    安排明白,几人不再多说,各自离去。


    景华仍与庄与一道坐车离开,前车之鉴,今夜车驾比之前宽敞些,二人相对而坐,路上,景华端详庄与良久,道:“齐君来势汹汹,你今日的说辞,他未必全然会信,也不见你着急伤神。”


    庄与也在为此事而沉思,这回的确是他失策,景华还未入局,齐君却已出手,他如今情势被动,只是……他抬眸看回景华,面上没有分毫急忧之色,似真非假地笑道:“我有何忧,又有何惧?焚宠立他身侧,大不了,白刃出鞘,流血五步。”


    景华:“……”


    回城之后,景华与他辞别,分道而行。


    ……


    入夜,焚宠忽而从窗户外头轻盈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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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礼起身时目光在四下一扫,朝庄与露齿一笑:“主子未歇,是在等谁吗?”


    庄与道:“在等你啊。”


    焚宠忙称受不起,他把从宫里偷拿出来的葡萄给他放进水果碟里,还不忘从窗户向檐上扔几个橘子给折风和守夜的近卫,他关了窗户,自己剥着蜜橘吃:“主子,他从后山回来,便又往红玉轩去了,他见墨钤见得殷勤,怕是打算挖你的墙角。”


    庄与闻言一笑,“墨钤并非我手下之人,不过道相同共为谋罢了,他要能收服,那也是他的本事。”


    焚宠见他似乎心情好了些,笑着打趣道:“红玉轩,妃鸢生财,墨钤把技,若他们两个背道相驰,只怕要把楼拆成两半,就从那十盏灯格中间划一道,一分为二,各家一半。”他把剥的溜光的蜜橘一口吃了,说挺甜。


    庄与看他道:“好啊,到时候从我那一半里分你一间,免得焚将军被主子抛弃流落街头无处可去。”


    焚宠哈哈笑着谢恩,他见庄与摆弄着案上的一只人形木偶:“这是什么?”


    庄与开动机关,那木偶忽然动起来,竟是有模有样地练了一整套军中常用来强身健体的军拳,焚宠见了,轻声纳罕,一指头把拿木偶戳倒在案上,“这是?”


    庄与关了木偶的机关,将他放回去,道:“不久前,陈国和漠州越国结亲,越国公主若歌,亦是楼千阙最小的女徒弟,在太子的做主下,指婚嫁给了陈王沈沉安,表示陈越两国正式结盟,这件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焚宠颔首:“主子怎么忽然说起西北和漠州?”


    “来齐国前,漠州有人找上我,给了我这盒子,为我演示了这木偶,说想要跟我合作,”他手指轻轻在那翻倒的木偶上敲了两下:“那人,正是公输家的后人。”


    “公输家的后人?”焚宠明白了:“所以太子去找墨钤,你并不担忧,因为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你想选择和公输家的人合作?”


    庄与道:“我与墨钤认识也很久了,这些年,他也从未流露过想要追随我的意思,墨家向来自持正统,若真要择一人躬身,恐怕他心里更属意太子。再者,陈越联姻,大势压迫,漠州诸国人人自危,他是为隋国女君而来,若我们能得此人相助,秦国渗透漠州就有了缺口,若将漠州收为己用,将来对付陈国便有了力量。”


    焚宠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墨钤是墨家后人,听闻公输家与墨家自祖上便不合,逢乱必敌对。”他看向庄与:“主子,若墨钤真跟了太子,他和妃鸢岂非真要分家?”


    “墨钤是魏真的朋友,他为魏真而来,起码现在,我们还是有相同的谋算和目的,他即便与太子合作,眼前的这些事情也不会改变。况且,红玉轩也是他的心血,他不会因为立场而轻易舍弃。”


    庄与又说:“我秦国换了新相,你应该知道了。”


    这件事焚宠一早便想问了,只是一来没机会,二来主子的决定,他也不好多言,这会儿听庄与提起,忙凑上前笑问道:“当然知道了!主子,你让逃命的亡国之君做新丞相,柳家人没闹?”


    庄与望着面前的灯盏,跳跃的烛光在他脸上织就一片锦绣,他说:“新丞相晏非,襄叔觉得他好。”他拿过一张绢帛焚宠,“这是柳怀弈送来的,你看看。”


    焚宠接过时道:“柳怀弈也是可怜,辛辛苦苦南郑跑一遭,功劳没捞着,还带回来一个抢他前程的晏非……”他把绢帛打开,扫过上头蝇头小字:“缓兵之计?他想借秦国之兵伐攻南越?主子也这样打算?”


    庄与道:“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攻伐南越,是迟早之事。”他望向屏上舆图:“我跟你提这件事,是因为齐国与南越蜀国亦有接壤,如今,齐国受四邻威迫,我担心,危机之下,他会与蜀国暗下往来,你多留意。”


    焚宠正色肃目,颔首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