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有谁在里面吗?”


    黎望舒侧耳倾听,但房间里无人应答,一片寂静。


    她试着扭动把手,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房间里的东西听到动静,立刻兴奋起来,又撞上了门板,力道非常大,她搭在把手上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麻。


    ……里面的不是人类。


    视线下移,看着从门缝里渗出的暗红血迹,黎望舒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如果房间里关着的是怪物,杨院长为什么要守在门前?孩子们又去了哪里?


    本以为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了……黎望舒的一颗心又开始缓缓下沉。


    黎望舒抬眼,与郁仪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无声点头,伸手将杜蕊带远了些。


    她面无表情地靠在门边,触手悄无声息地伸长、再伸长,一层又一层地盘在门外,密密匝匝地结成了一张大网,末端灵活的触手尖卷上了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


    一刻也等不及似的,里面的东西急不可耐地从门缝中挤出来,像一大团史莱姆,略微有些透明的表皮包裹着内里殷红的内脏组织,落入了触手结成的大网中。


    没去管身边那团挣扎着的透明怪物,黎望舒踏入了昏暗的房间,支在地板上的触手底部传来粘稠的拉力,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她伸手去摸旁边的电灯开关,但摸了半天也没能摸到,反而沾了一手的冰凉滑腻。


    身后昏黄的声控灯闪了闪,灭掉了,周身完全陷入一片浓黑,黎望舒动了动手指,终究没有按开手电筒的开关。


    ……其实,就算不看,她也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房间,原先是孩子们的阅读室,面积不大,书籍大多来自社会人士的捐赠与杨院长的自费购入。她小时候不讨人喜欢,被其他小朋友孤立,所以经常一个人窝在这里,只要沉浸在故事中,就能暂时忘记一切不开心的事。


    杨院长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并不简单粗暴地劝她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而是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书,时不时从将书中的故事引申到现实,引导着她思考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在杨院长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学会了如何正常与人打交道——现在想来,福利院中让杨院长操心最多的,恐怕就是她这个难对付的小孩了吧。


    那时,杨院长还没有那么多白发,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容,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为“院长妈妈”,独她性子倔,感情也淡薄,始终开不了口,直到离开福利院时仍生硬地喊着“院长”。杨院长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几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每次见到她时,脸上都会露出惊喜的笑容,每次看到那笑容,她都能感受到,这世间还有人发自内心地爱着她。


    回想起与杨院长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心生温暖的下一个瞬间,脑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了那张沾满血迹的空洞面孔——两张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容重叠在一起,让她的指尖与脊背止不住地发冷,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慌感。


    杨院长多半是想将孩子们保护起来,才把他们关进了阅读室,自己一人留在外面对抗怪物……但她一定没想到,一起被关进去的,还有一只潜伏在人体之中的凶残怪物。


    回忆寸寸粉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哒。”


    身后传来鞋跟落地的声响,声控灯闪烁着亮起,将她的背影勾勒拉长,投在一片狼藉的阅读室中。


    黎望舒一惊,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也许是她沉默得太久,杜蕊一脸担忧地凑近了,一双大眼湿润地望着她,像只可怜巴巴的垂耳狗;杜蕊身后,郁仪抱剑倚在墙边,半张脸掩在阴影中,像是早就预料到什么似的,眸光低低地落在地上,用力握在剑鞘上的指节泛着青白。


    ……不知何时,那只圆形的透明怪物被她的触手绞成了两段,破破烂烂地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水母似的,身体中的红色脏器蜿蜒地在地面上流淌。


    “别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硬,黎望舒立刻放缓了语气,轻描淡写地交代状况,“这里已经没有活口了,我们接下来找个地方过夜。”


    杜蕊止住脚步,乖巧地点头。


    回身最后望了一眼,黎望舒轻轻拉上了那道窄门,将地狱般惨烈的景象封在门后。


    “望舒,你的手受伤了?”杜蕊瞟到了什么,惊讶地问。


    黎望舒一怔,翻开手掌——掌心黏糊糊地,一片浓艳的血色,再次提醒她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看着那片血迹,没来由地,她感到一阵心悸。


    --


    “哈啊……太困了。”


    昏暗的房间里,杜蕊窝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缩成一团,“我要睡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转瞬间就没了动静。


    “小蕊?”黎望舒倚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唤了一声,但床上那团被子一动不动,只有微小的呼吸声传出,她不由得弯了弯眼,“今天确实走了很久,累着了吧。”


    尽管还有没做完的事,但夜色已深,杜蕊困得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黎望舒凭着记忆,在附近找到了干净的旅馆房间,打算先休息一晚。


    今晚商量好了由她守夜,杜蕊早早地爬上了床,但郁仪却固执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一副要陪她守到天明的架势。


    “还有一张床,你也去睡吧。”黎望舒催促,见他不为所动,又无奈地补了一句,“别熬了,明天还要靠你开车,我可不想死于车祸啊。”


    郁仪抬眸紧盯着她,玻璃珠似的瞳孔折射着微弱的月光,抿了抿唇,突兀发问:“明天,你还会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黎望舒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突然消失。”不知为何,他一开始用的是陈述句,顿了一下,才试探似的,换成了疑问的语气,“……会吗?”


    “我为什么会消失,又不是阿飘。”黎望舒挑眉,“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低下头,眉毛微微蹙起,神色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伤感,额边的碎发随着动作垂下,睫毛微微颤动着,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真不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黎望舒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仰头去看窗外的夜空。


    ——小县城里没多少高楼,空气质量好,雾霾也不严重,漫天星辰清晰地、璀璨地闪着光,月亮丝毫没被地面上的血腥气影响,一如既往地皎洁明亮。


    无言地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黎望舒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突然发问:“你去过红帆福利院?”


    郁仪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黎望舒追问。


    “去找你之前顺路……大概在中午的时候。”被这么不轻不重地一问,郁仪就全交代了,“楼梯上那只怪物是我杀的,但那时候院长和孩子们已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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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黎望舒叹息似的说道。


    她反应太平淡,郁仪反而有些不安,“对不起,是我去晚了。”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道什么歉。”黎望舒挑眉,看着对面那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头一回觉得他有些可爱,“不如说,听了你这番话,我反而能松一口气。”


    “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早来那么一会儿,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但不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谁也没办法改变。”缓了一口气,她唇边带笑,接着说下去,“多亏了你,我最后的烦恼也消失了。”


    “不是的,没有什么事是注定会发生的……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平静?”郁仪眉头紧锁,眸中翻涌异样的情绪,罕见地有些激动,“痛的话就叫出来,伤心的话就要哭出来,你总是这样,不信任身边的同伴,一味地压抑自己,什么也不说,最后……”


    他眼眶发烫,几近哽咽,只好止住话头,狼狈地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脸庞藏入黑暗中。


    “总是?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吧。”被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冒犯到,黎望舒笑容淡去,双臂在胸前抱起,话中带刺,“事实上,我的确没那么伤心,只是有些遗憾罢了。毕竟人是脆弱的动物,终究会迎来一死,那些怪物……只是将这个进程加快了而已。”


    郁仪埋着头不出声,黎望舒冷冷地盯着他看,也不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中蔓延。


    突然,床上传来一声轻哼,杜蕊探出乱糟糟的脑袋,含糊地问:“你们在吵架?”


    “……没有,你在做梦呢。”黎望舒吸了口气,放软声音。


    杜蕊不知有没有意识,模糊地“哦”了一声,又把脑袋缩回了被子里。


    “……抱歉,我说过头了。”被杜蕊这么一打岔,黎望舒终于冷静下来,拿下巴点了点另一张床,“不早了,睡吧。”


    郁仪沉默地站起身,脸依旧低低地埋着,快步翻身上床,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也不动弹了。


    ……这家伙,不会又哭了吧,黎望舒头痛地想。


    郁仪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不论对错,被这样一个认识不久、看起来还有些可疑的家伙看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她倚在沙发背上,静静地又望向星空,整理复杂的思绪……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三人又回到了红帆孤儿院。


    “昨天晚上,我好像梦到你们吵架了。”涂满幼稚涂鸦的围墙边,杜蕊吭哧吭哧地挥舞着铲子,“把我吓了一跳呢!”


    “那真是不得了。”无视了郁仪隐约投过来的目光,黎望舒冷静回答,“你觉得这锯嘴葫芦有能力和别人吵架?”


    “倒是确实。”杜蕊点头,又往黎望舒的方向凑了几步,小声问:“我睡着后,你们两个聊了些什么?怎么感觉你和他熟络了不少。”


    再次无视了郁仪的目光,黎望舒微笑:“错觉吧。”


    用力盖上了最后一铲土,黎望舒将昨晚刻好的木牌插进土堆前端,又将来时随手摘下的紫色小花摆在前面。


    ——红帆福利院院长杨秀云之墓。


    黎望舒弯腰,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块粗糙的木牌,轻轻地留下了一句话;一阵风吹过,卷走了那朵紫色小花,那句话也轻飘飘地融在了风中——


    “永别了,院长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