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臣俱生我执

21. 空亡其九

    南邑郊外。


    林间孤冢。


    宋景熙和韩时元面前正是林树母亲的坟墓。只有隆起的土包,没有墓碑,连一块木牌也没有。


    他们问了南邑郡守林树母亲的墓在哪里后便来到了这里。据郡守自述,林树出逃后,捕盗厅认为要是万一林树逃出了城,那说不准能在林树母亲坟墓附近找到他,于是派人在此蹲守,一连几日都没有看见林树的身影,后来便撤离了。那时他们看见的林树母亲的坟墓的确被掘开了,但只是覆盖在棺椁上的土被挖开,棺材盖上虽然有被斧头砍过,但显然掘坟的人只砍了几斧头便放弃了,实际上并没有将棺材打开。


    韩时元先下了马,道:“你看。”


    宋景熙看向韩时元。


    韩时元看着那坟墓。


    韩时元挑眉道:“不是看我。你看坟墓左边那棵树。”


    哦,原来不是让看他。


    宋景熙忍不住尴尬三分,抬头去韩时元所指的树。


    这是一颗营养不良的杨树,最粗壮的部分也不及碗口大,长了一副与枝繁叶茂完全相反的模样,稀稀落落的没有几片叶子,有也是枯黄的,分叉的树枝像干枯蜷曲的指爪一般伸向远处。最重要的是,这棵树还长歪了!


    树林里的其它树都笔直笔直,唯有这一颗树歪着。


    宋景熙也下了马,走到坟墓旁,仔细端详一番后道:“这样还能活下来,真是一颗坚强的树。”不过他没看出来韩时元让他看这棵树的理由,便道:“嗯...这就是一颗长歪了的树,怎么了吗?你发现什么了?”


    韩时元轻声笑了一笑,道:“没什么,觉得稀奇,指出来给你看一看。”


    宋景熙道:“这样啊,长这么歪还活着的树,的确稀奇。”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眼神已经转移到面前的坟墓上了。


    又是据南邑郡守自述,蹲守在坟墓附近的人撤走前,无论是衙门的人还是捕盗厅的人,都没有好心到将棺椁重新用土盖上。直到他们撤走,也没有人这样做。所以墓中棺材一直是暴露在地上的。但眼前这座坟墓,分明被人重新用土盖上了。虽然棺上的土包有明显翻动过的痕迹,而且由于被翻过,所以土包上干干净净,连一根草都没有。


    “是谁又将墓土覆盖上了?难不成是无名客栈的魏...”


    然而话尚未说完,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抓住他们!!”紧接着,树干交错间,一群半副武装的士兵冲了出来,十几二十名,团团围住了这片空地。


    那道人声的主人也从树影中蹿了出来,竟然是骑在马上的韩明吉!


    不仅如此,与韩明吉一同跳出来的还有两名骑马的武官,他们的马屁股上各自绑着一个人,正是魏老板和林树,两人竟都被捕绳五花大绑着,口里还塞着破布。


    宋景熙好一番震惊,魏老板和林树居然被抓了,还是韩明吉抓的!马屁股上的林树似乎是被打晕了,像具尸体一样耷拉着,而魏老板显然也是挨了打,脑袋上血流不止,但他还没晕过去,见到宋景熙和韩时元二人,立刻呜呜挣扎想要说话,奈何口中破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看韩明吉,不知何时竟然换了一身红色戎服,还背起着一筒羽箭,手里搭着把弓,一见宋景熙,立刻得意大笑两声,道:“宋景熙!你私藏犯人,罪无可恕,如今落在我手里了吧?哈哈哈!”他又立刻拿弓对准二人,却没有拉弦,只是指了指,目露凶光,朝几个兵士命令道:“喂!你们几个,赶紧把他们两个绑了!”


    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手持捕绳的人逼近过来。宋景熙眉头一蹙,这个韩明吉,不仅到了南邑,还带兵来抓人,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么多人,正面硬碰硬显然不是个好计策,他朝韩时元摇了摇头,示意先别动手,又顿时心生一计,取出随身携带的腰牌,举到身前,喝道:“敦宁府判官在此!谁敢妄动!”


    判官这个职位虽然不如何高,但好歹是敦宁府的,敦宁府的那就是宗亲,不好得罪的。将他们围着的士兵顿时面面相觑,两名捕手更是摇摆不定着,见他们心思有所动摇,韩明吉也喝道:“愣着干什么?!今天就是王亲国戚站在这也得给我绑了,何况他们还是包庇凶手的共犯,你们怕个屁啊,动手!”


    话虽是这么说,王亲国戚真犯法了,也轮不到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士兵绑啊??而且这敦宁府还真是王亲国戚,不敢得罪,不敢得罪!两名捕手假兮兮地上前,围着众矢之的的二人打转,就是没冲上去绑人。


    韩明吉怒道:“没用的废物!”他抢过身旁一名小军官的佩刀,抬手往一名捕手的背后横砍了一刀,又将其一脚踹到地上,“绑不绑?!”


    被砍的捕手背后染红一片,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另一名捕手吓得冷汗连连,毫不怀疑再不动手,这下一刀划的可就是脖子了。于是他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朝韩时元冲去,心想这个人没摆明身份,说不定只是随从!贵族绑不得,挑个软柿子捏捏!


    宋景熙看清捕手的想法,立即挡在韩时元身前,捕手根本接近不来,前后为难,只得看向韩明吉。宋景熙冷冰冰地道:“韩大人,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吧。谁说我们包庇犯人?证据呢?”


    韩明吉挥手一指,冷笑一声:“证据?我身后就是证据!”


    他指的是身后两名武官马上的魏老板和林树。


    “宋景熙,你真是愚蠢啊。这才几年没见,你居然比当初在宗学还不如了。你恐怕没有想到有人会背叛吧?人证就是我的证据!”紧接着,韩明吉一字一顿地道:“我劝你还是珍惜下你那条命,然后,跟我回衙门,好好清算。哦当然,得绑住你们,不然你们可是会逃的啊。”


    宋景熙也冷笑一声:“如果我说我不呢?”


    韩明吉面上冷笑转瞬消失。


    韩时元忽然道:“他们围上来了。”


    韩明吉拍了拍掌,士兵们立刻逼近来。与此同时,他扔掉抢来的武官的刀,退后几步,命令道:“都上!别砍死了,抓活的!”


    众士兵哪有敢不上的,这一整日的相处,谁不知道这位韩大人跟个疯子似的,谁敢违令,这刀立刻就抹到脖子上去了,再不就是拿弓箭打条手啊腿啊什么的。士兵们一哄而上,宋景熙暗叫一声麻烦了,二对差不多十五,怎么打!


    那也没办法,都被包围了,硬着头皮上!


    迎面撞来三名士兵。宋景熙立刻抽出背后的刀,迎上他们。韩时元这边更是冲过来四个,矛棍刀枪,一人一个,围住了韩时元。


    本感到十分棘手,然而才架了几招,宋景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也没那么麻烦。这群士兵,完全是在做做样子随便打啊!持刀的不敢砍到他,拿矛的不敢戳到他,握棍的不敢碰到他,束手束脚的,纯粹是为了困住他!


    而且这些士兵似乎很聪明,懂得暴露弱点,很容易便被打趴下。不仅如此,演技也不错,被他打趴下后,皆在地上挣扎不起,有的干脆躺尸。


    这一批打趴下后,又紧接着上来两三个,又暴露弱点,又被打趴下,又躺尸,反复如此。十五个士兵,居然这么好解决,宋景熙一边和士兵拼演技,一边在心里感叹,还好他早早拿出了敦宁府的腰牌,不然这些士兵一定会很难缠!


    韩时元这边,虽说这人身姿高挑矫健,气质出众,但也许是因为他衣着并不出众的原因,士兵们判断不出来他到底是贵族还是平民,下手明显狠些。他又没有自带武器,只好夺了一个人的刀。方挑开一个缠上来的家伙,紧接着又有三个人缠上来。韩时元唇角抽了抽,不是应付不来,而是他和宋景熙一样,也发现了这些士兵心里的小心思。


    等等,那韩明吉呢?没发现吗?


    韩时元敏锐地朝韩明吉退去的方向看去,忽然目光一凝,瞳孔瞬息放大,猛地横刀劈开挡路的两个士兵,跨步朝宋景熙而去,一把将人揽到怀中,再迅速转身。


    宋景熙还在因为被突然捞过来而发愣,耳边便传来一道凛冽的箭簇擦空声,伴随着的是脑袋紧贴着的胸腔中那不太规律的震颤。


    韩明吉放下弓箭,方才那一发冷箭正是他射的。他啧了一声:“该死的,没射着。”转而又似乎看到了什么,大喜道:“哈哈!射中了!”


    韩时元的力气太大,宋景熙动弹不得,只好赶紧拍拍他,让他放开自己。被放开后,便急忙去找“射中”的地方。


    映入他眼帘的,是韩时元左臂上被利簇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在汩汩往外冒血。


    宋景熙两眼一黑,也顾不得多思考了,当机立断道:“我们走,先回城,找个医馆!”


    韩时元咬住下唇并不喊疼,反而宽慰道:“无事,一道小口子而已,你看。”他将手臂伸了过去。


    仔细一看,伤口确实不算太深,应当没有伤及手臂上的重要血脉,只是冒血冒得多,看起来十分吓人。宋景熙捂脸道:“那也得处理一下。我懂一些止血的方法。”说着,便要去撕自己的衣服。


    “别,真没事。”韩时元握住他的手,没让他撕成。韩明吉这时大失所望地走了过来,两手还搭在弓上,分外惋惜:“白费力气了,好不容易射这么准。”


    宋景熙的刀还握在手上呢,一提气,斩刀劈于韩明吉身前,恼怒道:“滚远点。”


    韩明吉赶紧退后一步躲过,取箭搭弓对准宋景熙,回道:“你才滚!”


    宋景熙横转刀尖,接下来只需动动手腕,他道:“三步之内,刀和弓,谁更快?韩明吉,在宗学时无论刀剑还是弓箭,你都比不过我,如今是想比比谁精进更多?”


    韩明吉怒道:“谁比不过你了?你算什么东西?!”


    宋景熙道:“你可以试试。”


    韩时元也不动声色地提起那把抢来的便宜刀,按兵不动。三人就这么两方对峙着。


    忽然,韩时元将刀尖往上提了一下。


    韩明吉本就紧张,绷着一根神经,这下被韩时元的动作所迷惑,立刻将弓改为对准韩时元。宋景熙不用和韩时元对视便心领神会,扬刀去劈韩明吉的手臂,韩明吉受了惊,一箭射出,却射得不正不直,歪歪地飞向远处了。


    偏韩明吉还来不及恼怒,一把刀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韩时元微笑道:“这把砍刀虽有些钝了,不过砍个脖子的事,应该还是不成问题。”


    韩明吉的脸青了又青,他忽然完全不顾脖子上架的刀,愤愤地甩手将弓箭摔在地上,恼羞成怒道:“早知道就不来了!非要让我来!还非让我练什么弓箭,又打不赢用刀用剑的,有个屁用啊!你们都滚!都滚啊!”


    几个本来半躺在地上观战的士兵吓得立即捡起武器逃远了些。韩明吉觉得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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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停地骂人,边骂边踩地上的弓箭,越踩越用力,越骂越带劲。


    听他这么不带什么脏话的骂人,很明显在指向一个人,他哥韩圣吉。宋景熙对韩圣吉没什么印象,但从韩明吉气急败坏的连珠炮语中大概能猜到,原来韩明吉之所以会来到南邑插手灭门案,全是他哥韩圣吉逼的。


    原来如此。不过,韩圣吉为什么要逼他来南邑插手灭门案这件事?宋景熙脑海中只短促地产生了这么个想法,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了,他对无论是韩圣吉还是韩明吉,都不关心。并不想知道。


    韩明吉正骂着。韩时元忽然嘶了一声,宋景熙想起他手臂上的伤,立刻扶了他一把,但是似乎因为身高的原因,并没什么用。宋景熙道:“很痛吗?还是先得找个医馆止血敷药,我们赶紧骑马带人离开。”


    韩时元摇头,“不用,不是很严重,迟些再治也不迟,你看,已经没怎么流血了。还是先放魏老板他们下来吧。”


    宋景熙看着韩时元还在冒血的伤口欲言又止,转念一想,反正能打的士兵已经都被他们打趴下了,韩明吉也已经弃战了。他也不想再多作纠缠,于是放下了刀,朝韩时元道:“好。借借你的短刀。”


    韩时元果断将腰间短刀拔出来递给宋景熙,宋景熙转身走向捆着魏老板的马,将魏老板身上的捕绳割断。至于韩明吉,只是依旧在一门心思地骂人,并且已经从骂他哥转到骂所有他讨厌的人包括宋景熙了,并且是相当一心一意地骂,完全不在意宋景熙在做什么。


    捕绳被揭开,口中的布也被取走,魏老板恢复了自由行动和说话的权利,双脚甫一落地,便立刻着急地道:“宋大人,我没有背叛你们!是老黄和大田他们......”


    宋景熙道:“我知道。”


    魏老板愣了一愣:“啊?”


    宋景熙冷静地道:“魏老板,我们要带你和林树回一趟衙门。有什么事,不急这一时,还是等先回衙门再说吧。”


    踩着弓的韩明吉忽然抬头道:“啊?”


    他红着一张脸,应该是被气的,怒骂道:“宋景熙你有病吧!你要带人回衙门,那你和我打什么?好好跟我回官衙不好吗?!”


    宋景熙道:“不是你先冲上来便说我是共犯,对我喊打喊杀的?”


    韩明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嘛?!喂!他不能放!”


    宋景熙已经走到了林树面前,捧起他的脑袋看了看。不忘回应韩明吉:“与你无关。”


    林树身上绑着好几道麻绳,除了两条腿,连脖子都被绑住了,勒得很紧。他被被面朝下放在马屁股上,脑袋都快要垂到地面,脑袋上也没有伤口,不知为何晕过去了。


    魏老板担忧地道:“从昨天晚上他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宋景熙道:“我们先带你们回官衙,衙门中有医员,可以看一看林树的情况。”


    魏老板道:“回、回官衙?不能......找个医馆吗?“


    宋景熙叹息道:“谁知医馆会不会很忙呢?官衙里的医员不比医馆里的差,也更有空闲。何况魏老板你也看见了,我这位朋友手臂受了伤,拖不得,还是先回官署一趟吧。”


    韩时元立即附和道:“对。”说罢,向魏老板展示了自己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


    魏老板的眼皮跳了跳,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默然点了点头。


    几人上马,魏老板上了韩时元的马,宋景熙则骑上驮着林树的那匹武官的马。正待扬长而去,一直被忽略的韩明吉突然来回指着几人,阻止道:“宋景熙!你一定要和我对着干是不是?给我下来,谁准你们走了!方才是你们俩使了手段,太下作了!敢不敢一对一和我堂堂正正再打一架!”


    宋景熙也不遑多让:“哦,你是说,方才你让那些人围攻我们是堂堂正正的?还是说,你突然射箭袭击也是堂堂正正?韩明吉,你是不是脑残?”


    韩明吉傻眼了:“你说什么?”他又怒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脑残!”如他所愿,宋景熙继续道:“我早就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私藏逃犯?你自己莫名其妙擅作主张,私自动手,现在把罪名又怪到谁身上来了?他们我带走了,我会带他们回官衙,不必你来操心。走!”


    韩明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走什么走!”又朝地上“悠悠醒来”的士兵们喝道:“一群废物,这时候知道醒了?!给我赶紧滚起来!拦住他们!”


    士兵们又晕了。


    韩明吉骂了一声,拿箭指着宋景熙,已经拉了个满弓,愤怒地道:“宋景熙!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谁知道你会不会带着他跑了?!你想带他走,没可能!我要杀了你!”


    宋景熙不理他,打马走了。韩明吉立刻放箭,一箭落空,又立刻将弓箭指向落在宋景熙身后还没立即纵马的韩时元,咬牙切齿道:“我也要杀了你!”


    韩时元握紧缰绳让马走了两步,做好了纵马离开的准备,他看着韩明吉,不屑道:“你可以试试。”落下这句话后,马蹄也奔开向着宋景熙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与此同时,韩明吉又是一箭射出,再度落空。


    眼见仇人得逃,韩明吉气急败坏,再次扔掉弓箭,恨恨地踩了几脚。朝着韩时元消失的方向大吼道:“你他妈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