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点灯照来路·其一

    一梦恍然,时间只过去一瞬,可叶如风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身形不稳,往后退了退。


    此时叶玺像个疯子一样躺在地上,他的身体不停抽搐,眼白遮盖了瞳孔,一只手脚不停渗血。


    这人,快要死了。


    叶如风神色恍惚,脸色苍白。


    苍玉在一旁用剑柄顶了顶叶如风的手,似乎在关心他。


    叶如风脸色白极了,他僵硬的转过头,便看见了在前世碎裂的神剑苍玉。


    他喉咙干哑,“苍玉……”


    苍玉身上剑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叶如风抬手握住苍玉剑,只一剑,将叶玺斩为两截。


    那不成人样的叶玺终于泄气,躺在了地上双目不合。


    而后叶如风跌跌撞撞的出了地牢。


    叶家外还有不少仆人,只是百年过去,欺辱他的那部分老的老,死的死,唯剩几个大头,叶祥,叶玺,叶苍,方灵薇。


    叶如风麻木的走在路上。


    他想立刻回到雪明夜身边,看看他的师弟,可心底百年的仇恨让他不自主的往厅堂而去。


    凭什么


    他在地狱中挣扎不得,而那些盗取他修为的人渣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甘


    他怨


    他想让那些人掉进地狱去陪他。


    叶如风眸子黝黑,神情偏执,手中苍玉剑似是感觉到了,却依旧乖巧的留在他手中。


    如风的剑气一剑挽破厅堂,亭台楼阁皆碎,而在其中坐着的两个人正谈笑着,突如其来的剑意将两人卷下凳子在地上翻滚。


    至于那些奴仆,虽说受到波及,但性命没有问题。


    “谁?!”叶祥又惊又怒。


    叶如风持剑,站在一堆废墟前,如血的夕阳在他身后将他的衣摆染上了血色。


    方灵薇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容颜如百年前一般没有改变,看见是谁后她笑了,“哟,原来是你。”


    方灵薇能在叶祥的后院过得如鱼得水,甚至把叶祥攥在手心里,不是没有手段的,此时见他手中席卷着狂躁剑意的长剑,带着笑温温柔柔的,


    “进来坐,有什么事我们坐着说。”


    叶如风没有和他们聊家常的意思,手中苍玉一动,剑指叶祥。


    叶祥当然也知晓自己这三子的修为,将本命剑唤出抵挡叶如风攻势,叶如风的剑法出自雪明夜,就算有破绽也不可能被叶祥轻易看出,更别说他手中还是苍玉。


    长风相助,剑意如虹,叶如风眼神寂如雪。


    不过三招,叶祥就落入下风,手中本命剑脱手,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逆子!”叶祥手臂被苍玉剑气划出伤口。


    “逆子?”叶如风玩味的重复一遍。


    “不,我还要弑父。”


    苍玉银白的剑身直刺进叶祥血肉里搅动,叶如风还有耐心的问,“疼吗?”


    当然疼,叶祥惨叫出声,额头上遍布冷汗,剑下的血肉成为一堆烂泥。


    血肉搅动,如同腐烂在皮囊底下的烂肉。


    不够,完全不够,叶如风眼中黝黑。


    他抬手掐住叶祥的手臂,硬生生的拧了下来。


    这还不够,他将手中残肢随意甩开,手掌放在叶祥的胸口,微微用力,五指深陷叶祥心口。


    “啊!!!”叶祥惨叫着,血肉被叶如风带出,而在叶祥手中,是一条极为孱弱的灵根。


    他满手血腥,像是无间地狱里出来复仇的修罗。


    叶祥因为活生生抽出灵根的痛继而痛死了过去,叶如风冷嗤一声,


    “真没用”


    想当初叶玺不仅将他金丹挖出,还放了三天的血,临死时他还亲手抽出了自己灵根,没成想叶祥这么没用。


    想到此,叶如风将手中光团捏碎,转身看向角落的方灵薇。


    方灵薇缩在角落,腿软得不像样,她美眸中渗满惊恐,不管不顾转身就逃。


    叶如风转过头,甚至不用追,一旁的苍玉上前拦在人前,银白剑身直接插|进地里。


    方灵薇简直吓疯了,她跌倒在地惊声叫唤,“你们还不快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叶家下人没什么修为,见这人如森罗般恐怖早就吓的不行了,该跑的跑该散的散,又怎么会听她的?


    “方灵薇?”叶如风思索了一番,从脑海里翻找出这么个名字。


    跌坐地上的女人发髻散乱,一副惊慌过度的模样,她放在身后的手里攥着一张符咒,叶如风抬手,将要掐住她的脖子,她突然狠命将手中符咒往前面一扔,“去死吧!”


    叶如风身形未动,苍玉从天而至将符咒钉在地上。


    叶如风手掐住方灵薇的脖子,用了些力气收拢,他神情冷漠,“叶祥死的快,我们就算算你和我娘的事吧。”


    说到娘这个称谓时他语气中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女人的脸色因为缺氧而变得黑青,她抓住叶如风的手嗬嗬喘气。


    “我的……我的儿,是,是圣阁傀心殿,大弟子,你要是敢杀我……他定叫你生不如死。”


    方灵薇居高临下看着他,就算是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女人依然昂着高傲的头,不肯低下。


    叶如风少见的沉默了,而后笑了一声,眼中笑意瘆人,“对,还有叶苍,你是他娘,可不能轻易死了。”


    说罢,他拿出一颗丹药,强硬的塞进了方灵薇的口中。


    方灵薇反抗不得,强迫的被塞了下去。


    她神色癫狂,揪着叶如风的衣服,“不……什么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昆仑山中也有惩戒暗牢,折磨人的东西他手上也并不少。


    更何况,在昆仑中,他也实在是算不上一个好人。


    “不会让你死,但足够让你生不如死。”


    方灵薇全身痒了起来,像是有虫子在爬,她不顾形象的抓挠起来,“痒……好痒。”


    叶如风在一旁看着,不过一会,方灵薇身上的皮肉没有一处完好,她尖锐的指甲抠破了皮肉,血色乱流,皮肉翻卷。


    与刚才天差地别,就像个疯子一般,“杀了我……杀了我……”


    她不停的呢喃,手指上带出血丝,甚至还在不停抓挠,叶如风站在一旁看着她。


    实在是痒的受不了,她抬头看见了一旁的苍玉,不顾一旁的叶如风,整个人冲了过去想握住剑,还未靠近它一尺之内就被气流掀翻。


    同时,身上的痒感化作了剧痛,被抓破的地方渗血,全身皮肉都痛了起来,让她恨不得将这皮肉剐下来。


    “你最好不要有自|杀的想法,不然,这就是下场。”


    说罢,叶如风懒得观看她的丑态,转身离开。


    报仇了,方灵薇生死不能,叶祥被他活活折磨而死,还有叶苍……


    离了厅堂,他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叶家忽然空寂下来,再不见人影。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脚步停在一处熟悉的地方,破旧的小院,上面写了两个字,“雀阁”


    在叶家转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记得……叶玺曾说过,谭岚的遗物里有书信,对于谭岚,叶如风的心绪格外复杂,


    他抬脚,朝着房内而去,谭岚遗体早在第一日便被他和雪明夜带去了来弈城荒郊,此处只剩一些遗物。


    叶家嫌此处晦气,根本没有派人来过,这些遗物自然就没有人整理。


    叶如风不知带着什么情绪在抽屉里找了会,终于在最下处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双红色的布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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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套绣着祥云与飞鸟的新衣,上面的刺绣格外熟悉,应当是谭岚的手笔。


    这套衣物是新的,在衣物下面还压着一大摞书信,叶如风将衣物拿出,这才看清了到底有多少信封。


    除了衣物,下面的柜子里装满了信件。


    谭岚修为不算好,但她的家族未灭时也是一个修真家族,将谭岚送上筑基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因此,几百年来,她笔未曾决断,足足凑够了一百七十二封书信


    叶如风抖着手,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第一封信面写着‘如风书’


    柜子里的书信很多,叶如风随意的拿了几封,然后在雀阁门口的阶梯坐了下来,就着橙黄的夕阳,他将第一封拆开。


    “谭岚书;


    今日是人间除夕,雀阁依然只有我一个人,这百年孤独过来,我曾想过当年到底该不该送如风离开。远离叶家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如风单纯,我想他无论在哪都能受到欢迎,只可惜,我不能在一旁看着。


    我曾幻想过如风出身在谭家,那时的如风定然是快乐且无忧无虑的,说不定今日上树摘果子,明日下河捉鱼,那时,我会拿着帕子在岸上等他,等着他玩累了,回到我的怀中。


    年历十二,三十”


    信中细细数来并不是寄给他的信,只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美好的幻想


    叶如风曾想过,书信中可能会是谭岚向他道歉,抒写对他的爱。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些与他毫无关联,听起来如此心酸的东西。


    少年沐浴在夕阳中,身形却那么的孤寂。


    他拆开第二封信,


    “谭岚书;


    今日对如风冷眼以待,不知他会不会怨恨我,如果他能听见,请对他说一句阿娘不是故意的,阿娘只是……身不由己。


    不过今晚我在门外收到了他送到馒头,如风总是这样,想必……是没有怨恨我的吧?


    明日就要送如风走了,为此我整晚都睡不着,昨日,在雀阁碰见了一位仙长,我激动得不行,将如风推荐给了仙长,只要能将如风带出这里,我便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那位仙长同意了,而且并没有要我的命,他说如风会有更好的生活,更关心他的伙伴,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会担心他吃得习惯不习惯,睡得会不会好。


    不过,我真的还配关心如风吗


    我这个娘,真是做得太失败了。


    年历一,二”


    叶如风拿着这封信,绷不住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哭了。


    谭岚还爱他的


    还爱他?


    多么可笑?


    何其可笑!


    前半生,他觉得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后来,娘亲将他卖给了别人,万般苦楚之下,他失去了生的希望。


    在他几乎疯癫的时候却告知他,他的娘亲其实是心疼他的,根本没有想过将他卖给别人,他的娘依然爱他,甚至于为了将他推出深渊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后半生,他遇见了雪明夜,再次感受到了温暖,那乖乖巧巧,对他真心以待的师弟。


    可是后来呢?雪明夜为了他断了剑道,在他面前死去,而他……


    什么也做不了


    叶如风心如刀绞,他哑着声发出低吼,眼眶干涩无比,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他太疼了,疼得心尖打颤,几乎立刻就要死掉,数封信件被风吹走,似是娘的手,温柔而冷静的安抚他。


    他蜷缩在地,在雀阁,在石台阶上,在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雪明夜找到他的候,太阳已经落下,苍玉在昏暗中发着微光,而叶如风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细微的发抖。


    “师兄”


    雪明夜雪白长发落下,他单膝跪在叶如风面前,“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