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待改

    牧归掏出锦囊。


    这人说自己用得上,或许里面除了铜板,还有作为及时雨送来的药品。


    解开绳索,眼前一点黄一点白。黄的是铜板,白的是碎银和穿袋而入的针。


    牧归默默系好,将自己摊放在瓦片上。


    山深处起了一层朦胧的光,


    然后去了郊外,正巧撞见刘二。


    “下来,躺在人家屋顶上作甚?”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牧归睁开一只眼睛。


    声音有些不耐烦,说得还算客气。


    刘二提着菜篮子,半张脸对着她。


    屋檐另一侧多出了些声响。


    “小兄弟,这店可是你的?”


    “是。”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了这声牧归一个激灵爬起来,撑着脸,若有所思。


    阿溱怎么来这了?


    阿溱跳下屋顶,抬脚往里头走,刘二张开手臂,将她拦下。


    “实在不好意思,这里头早被包圆了,您要用餐在外头用就是,一会给您端来。”


    他差异道,却见牧归抹了把脸,将脸上的妆抹去。


    “牧姑娘?”


    “你怎么来这了?”


    “我...回了一趟家。”


    阿溱瞧牧归挑眉,忙解释道:“我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他们没发现我回来。”


    “二位,能否到别处说?在这影响到小店生意了。”


    “你瞧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是不是前阵子大闹义堂的那位?”


    阿溱面上的表情消失了。少年一袭黑衣,腰板挺直,黑发高束,手按在剑上,蓄势待发。眉间有些稚气,初显少侠风采。


    “长大了。”牧归在心里嘀咕。


    造型凹得越来越好,果然是成长了。


    笔直的一条人移入林中,脱离众人视线后,阿溱松了一口气,露出些笑意。


    “是周六的家人。他们托我给他捎上自家做的饼子,让我打听打听他在这过得怎么样。”


    牧归保持礼貌微笑。


    阿溱狐疑地看向她:“牧姑娘,你该不会...”


    “哪能呢。”


    她确实忘光了。


    “你劝他读书,他才下定决心去金陵的。”


    牧归脸有点僵。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有这个人。他的面貌已经很模糊了,努力去想时,总会生出雾气。


    “他过得怎么样?”


    “他白胖了不少。我去时他正吟诗作对,倒是有几分意思,说夫子让他好生准备,明年准备乡试,”阿溱有些怀念地仰起头,“他们过得都很好。阿然换了新衣服,一件绿的。青姨和周娘子今年也去山里转了转。卫二和陈大哥常念叨你,说你怎么不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走了。他们在客栈里说的,掌柜听了你的名字,脸上表情着实精彩,差点将柜子生生按碎,吓了他们一跳。”


    “...”


    “阿琰说,等这阵子闲下来了,就去京城找你。她说,等你看腻了京城,就带你去开封喝酒。开封的酒比起京城的更有风味,你会喜欢。要是你不喜欢酒,还有茶,还有你喜欢的糕点。有种黄豆磨的糕点,上头撒了金灿灿的桂花,里头则是绵软的豆沙,甜而不腻,配一杯茶正好。”


    “...”


    “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牧归摸了摸鼻子。


    从没想过这些人能记得她。


    而且说的都是好话。


    “阿琰很忙么?”


    “是。好像说是什么货源断了,让她去处理。那会我们正准备去岷山看看,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打乱了安排。我想着该知道的知道得差不多,便让她先去了。”


    阿溱看了看周围,拉着牧归走进林子深处。


    牧归看着摇曳的袖摆。黑色的挨着灰蓝的,黑袖子上深深浅浅的,有几处板硬,兀在那,闪着一点莫名的晶莹。灰蓝的染得不太均匀,针脚粗疏,亦是深一块浅一块。


    “信也送到了,家人也见过了,江湖姑且算是看过了,”牧归被她牵着,趟过泥地,“满足了,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


    阿溱一怔,随即苦笑。


    “说是后悔,倒不如说是愧疚。”


    “后悔逃婚了?后悔逃离那个家了?”


    阿溱用剑鞘扫开壁上藤蔓,层层藤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仅能容纳一人弯腰进入,待拐过一个弯,洞大了几分,不过也只是能让她们直起腰。


    洞内有些动物骨骸,正中央铺了一层发黑的叶子,散发着甜腻的腐味。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一步坐了下来。


    “这地方是偶然间发现的,观察了几天,没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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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溱解了剑,揉着手腕,“我不后悔逃离那里...但若是我不逃,我仍是爹娘心头的好孩子,乖乖地嫁人,生子,老去,平凡地过完一生。至少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我跑了之后,爹娘没办法。那边彩礼已经送来了,在这时新娘子却跑了,只好选了个侍女,让她替代我上了轿子。”


    红木轿子,喜庆唢呐,抬嫁妆的队伍从城东排到城西,边上还有几个撒穗的小童。大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她的爹娘也是,她的兄弟也是,围观的民众也是,笑得很开心。


    新嫁娘堵上嘴,蒙上红色头盖,换上新喜服,一颠一颠。


    “她不想去,但她必须要去。为了弥补我的空缺,她替我嫁了。因为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和我走得最近,我做错了事,由她受罚。我...对不起她。”


    “婚前双方应有相互送过画像。这样极易穿帮,为何还要李代桃僵?真就舍不得这些彩礼吗?”


    牧归抬手打断。


    “送是送过...据说爹娘提心吊胆了好一会,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就当是瞒下了。”


    双方默认送去的是温慧娘,是温家的长女。


    在他们承认之时,温慧娘是真真切切地死了。


    阿溱不可能再用这个身份回去。


    “牧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阿溱握住牧归的手,“帮我救下她,救她出来。”


    她的手粗糙了不少。


    “抱歉,”牧归缓缓地抽出手,“我可能无能为力。”


    “为什么?”


    阿溱追问道。


    紧接着,她注意到先前没注意到的,牧归的衣着。


    这料子和西京农户自己纺的差不多,朴实无华,但它不该出现在金陵,不该出现在已经封了官的人身上。


    “不是因为这个,”牧归摆手,“我挺好的,在找人的时候遇上些麻烦,换了身不太明显的行头。”


    阿溱好像以为她吃不起饭了。


    “我们救下她,然后呢?安置到何处?”


    “我挣了些银子,阿琰又给了些,找个安身的地方不难。”


    “成。安置的问题解决了,那怎么救呢?她被困在何处?护卫有几人?高手又有几人?”


    “若是大张旗鼓救下,必然惊动上头,发榜声讨。若悄悄救下,救下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救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