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釜底抽薪

    明新微见他神色,便知他不服气,且还有些不以为意,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历来有才能之人多履险地,但须知淹死的多半是会水的人。


    她忍不住有些心急气乱:“这里是东京,不是别的什么江湖土寨,城内外有百八十万禁军,大理寺、皇城司、刑部、大理寺中擅长缉拿追踪的能人不知凡几,十三座外城门,九座水城门一关,全城戒严搜捕,你能躲到哪里去?”


    端王如今还是端王,并不是反贼头子,孤身行刺他,便等于一个人站在整个帝国机器的对面,稍不留神,便会被碾压的片甲不留。她说着说着,着急中又带着些生气,不知是气杨束多些,还是气自己多些。


    杨束听她似乎生气了,也顾不上追究那个拥抱,转过脸来,带着点域外的天真和少年意气:“我看这东京人头攒动,竟有百万人口,比整个大理的人还多,四五条河流穿城而过,每日往来船只上万,漏得如同筛子一般,何处不能躲,哪里不能去?”他将身后负着的重剑解下来,放在桌上:“呐,说是不能携带任何长兵器入城,我不也带进来了吗?”


    他又安抚道:“我虽没能杀得了端王,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当时蒙着面呢,他们不知我长得是何模样,没办法张榜抓我,这才只得在狱里设个陷阱,想要看看我有无同伙。”他指了指桌上的重剑:“只要不带着无锋,谁人知晓是我?我现在正大光明走在路上,也没问题。”


    他想,都怪那什么七日散,如若没中毒,他便把端王解决了。


    明新微心想,原来这剑叫无锋?她听他说完,心里也是一松,又想到一事,便问道:“那……是你去元若寺,了凡禅师同你说了什么,才让你一心想要刺杀端王?”


    “没有。擒贼先擒王,想这乱局早日结束罢了。”


    杨束垂下眼睛,眼神游移到了左侧。明新微见他不再直视自己,便猜测他话没说全,有所保留,但人都有秘密,他既然不愿说,她也没什么立场逼问。


    于是她迂回问道:“如今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来武的,只怕不同容易,你打算如何办?”


    杨束想,听她话中意思,是不愿动武,便也含糊道:“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好计策?”


    对付端王的计策,要说她没暗自想过,那是假话。当初离开立安山时,她只说会把山中布防地图都交给招讨军,由他们去出头,自己功成身退,回到东京,回到她人生的正道上去。但若有机会,她何尝不想扳倒端王,替庞先生完成夙愿的心思呢?


    但一来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就算舍得一身剐,去宫门外敲登闻鼓,上朝堂对质,空口无凭,这话说出去便是离间皇家至亲,欺君罔上,其心可诛。二来在朝中也没有任何关系,想要私下去说,又同谁说呢?有谁可信,又有谁能同端王对抗呢?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到若仅凭她自己,要如何着手。


    但杨束此时入局,给了她新的思路。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她道,“既然知晓幕后主使,不如直接找到太后,和盘托出,只要她信了,那才是真正的擒贼先擒王。”


    她想,杨束既然都敢杀到端王面前去,或许他们也有机会私下见一见这位太后?


    只是想要私下见一面太后,谈何容易?


    她思索一阵,没什么头绪,又问道:“你可知端王为何去武庙?”


    “似乎是为着出征之事。”杨束回忆道。


    “原来是这样。”明新微明白了过来,解释道,“按照传统,凡点将出征等事,须祭告于武庙。想来此次诏安失利,陈籍是临危受命前去救场的,兵贵神速,因此祭告武庙一事,是等大军开拔,粮草后勤一应算定,才由端王代祭后补的。”


    她想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动,露齿一笑:“只是如今被你一搅和,这趟出征倒显得尤其不详。为了提振士气,就当派一个地位比端王更高的,再拜武成王庙。”


    “为何是地位更高的?”


    明新微道:“朝中现在多半猜测你是代立安山反贼前来挑衅的,一边杀了诏安的官员还不够,还要去武王庙撒野。若这第二次只派一员小吏前去,岂不是显得东京无人,竟被人单枪匹马吓退,朝廷的面子往哪里搁?”


    杨束不太懂什么朝廷面子里子的,但还是点点头,问:“那比端王地位更高的,是那个小皇帝?”


    明新微笑了笑,心中已有了些猜测,但现在还不好说定,只眉梢眼角带了些柳暗花明的畅快:“也许吧,且等着看看,朝廷必会大大方方放出消息来。”


    枢密使童关若听见明新微这番言语,只怕会引为知己,因为他正是这么在朝上据理力争的:“我东京禁军披甲数百万,何至于怕了一毛头小贼,若随意派一小吏草草了事,那才是堕我国威,颜面扫地!臣恳请陛下亲祭,以振军心!”


    枢密使童关私下里对梅花易数之流分外相信,最怕这出军兆头不好,端王昨日去武成王庙,因就在天子脚下,东京城内,按理并不会特意分派太多护卫,但后来不知从哪儿攀的关系,最后从皇城司里借调了两队护卫,端王自己又私下带了若干随从,个个孔武有力,其中有一对双生子,他略有耳闻,力大无穷,是搜罗来的民间异士,然而就是这样全副武装的一行人,就这么青天白日地在朱雀门外遇袭,而贼人来无影去无踪,童枢密使暗暗觉得这是不祥之兆,若此次战时失利,他的枢密使也做到头了。


    殿中丞胡叙听了这话,出列反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能令官家涉险?童枢密使莫不是夜观天象,发现诏安行不通,须得劳动天子武祭,才有赢面?有这功夫,不如多读《六韬》。”


    “你!”童枢密使对殿中丞胡叙一瞪眼,而后冲官家拱手,“陛下明鉴,这必是立安山水贼的攻心之计,杀了我朝诏安大员还不够,又来武祭使坏,若当真在汴京城内被他吓退,如何令前线将士奋勇杀敌?昨日贼人得手,不过侥幸罢了,老虎尚有打盹的时候,一旦醒了,拍只苍蝇还不是手到擒来!”


    “手到擒来?”殿中丞胡叙反问,“那请问开封府昨日可有抓到贼人?”


    权知开封府的卢丞相见战火烧到自己头上,打起太极:“倘若贼人敢派一个军来,定让他们有去无回,但若只一个毛贼,而我东京有百万人口之巨,如同汪洋里捞一点墨汁,委实不易。但由此也可见,贼人并非要大动干戈,所求不过是乱我军心罢了,万不可让其得逞。”


    端王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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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咳嗽一声,带出一些刺耳的肺鸣之音,拖着裹成粽子的手臂出列到:“微臣惶恐……咳咳……有负圣托,愿明日再祭武庙,将功折罪……咳咳咳——”


    赵祯偷偷看了一眼垂帘听政的嫡母,尚未变声的嗓音如黄鹂鸟一般清脆:“众位爱卿不必争执,朕尚未拜过武成王庙,国祚不安,理当前去。”


    童枢密使喜道:“陛下圣明,社稷之福!”


    殿中丞胡叙皱起眉头,继续夯头夯脑地谏言:“一个小小毛贼,便左右天子行程……”


    太极高手卢丞相打断他道:“以微臣愚见,不若先巡辛国子监,后祭武王庙。一来,巡幸国子监,算是从太祖起就有的老传统了,陛下登基不久,尚未去过,正可前去,检视未来肱骨之才。二来,眼下战事虽是万众瞩目,但长远来看,不过过眼云烟,万年基业,还得着眼治国人才。三来,国子监与武成王庙相距不远,列位先帝在时,便有巡辛国子监,遂辛武王庙的惯例,如今不过依例行事,想来不算出格,最是稳妥不过。”


    卢丞相说完,感到比较满意。先巡幸国子监,再顺路去武王庙,朝廷的面子、里子都全了。这么一安排,天子这一行程的重点,便成了国子监,是为江山检点人才去了,然后捎带脚去武成王庙,自然不算被贼人“左右天子行程”。而且这一番姿态,战略上藐视了小小的水贼之乱,着眼的是更为长远的治世,谁能挑出一点“不是”?


    主战派的诉求、清流派的顾虑,面面俱到。而且最重要的,还给当权的太后暗地里卖了好。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官家年幼,太后才是实际的掌权者,但如今这班朝臣,虽然也也有站队,从根上来说,还没有纯粹的“太后门生”。如今幼主巡幸国子监,若太后愿意同去,自然得以物色一批崭新的“太后门生”。


    这番高论一出,堂上为之一静,随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


    “臣附议,卢相此言甚是在理!”


    “区区水贼,不足惧也,国祚基业,还在于人才。臣有本奏,是关于再开恩科一事……”


    “官家将巡幸国子监,后祭武王庙”的消息,很快便从朝堂流传到了高升茶馆里。一众国子监的学生为此讨论得热火朝天。


    “六郎君,平日你诗赋论策的笔头功夫不行,但嘴上却是会说,这次官家亲临,正是露脸的好机会!”


    说话的是童家小厮,正是那天从樊楼奔来八卦报信,却忘了梅干玉板鲊的那位,明新微想,似乎叫做乘风。名字起得不错,看起来比他家郎君更有上进心。


    “露脸干嘛呢?”童六郎问。


    “自然是好做官啊!”乘风理所当然道。


    “做官有什么好的?”童六郎正欣赏点茶上的喜鹊登枝图,随意道。


    “这……这,自然是千好万好,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上凑呢?”


    童六郎笑嘻嘻:“你都说削尖了脑袋了,我这脑袋太方,怕是不合适。”


    “六郎君!”乘风撅了撅嘴,气鼓鼓地从桌上拣了一个茶点,扔进嘴里,却被噎着了,“咳咳咳!”


    隔壁桌,明新微听他们开始说起别的,便不再细听,只转头对杨束道:“我们到时候也去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