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四章 反调

多尔衮以辅政亲王的名义要求召开朝会,哲哲得知此事后表示同意,很快朝会就在盛京皇宫举行。

朝会上,小皇帝顺治坐在宝座上,在宝座的略后左侧摆着一把椅子,这里坐着的是皇太后哲哲。而顺治的生母也就是布木布泰根本就没位置,就连人影也没出现在朝会上,虽然她是皇帝的生母,可从法理来说哲哲才是皇帝的母亲,哪怕小皇帝不是哲哲所出,规矩就是规矩。

在皇帝宝座的台阶下方,左右还有两把椅子,这是两位辅政亲王的位置。左边坐着的是名义上的第一辅政亲王济尔哈朗,而右边坐着的就是多尔衮。

在他们左右两边下首站立着的是大清的文武百官,包括大清勋贵王爷、郡王、八旗将领等等。当然也有范文程、宁完我等汉臣的位置,只是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汉臣所在的位置要靠后不少。

“朝鲜大乱,肃亲王豪格和武英郡王分别上奏,其奏折昨日到京,此事想来诸位都已知晓。大家伙都说说吧,朝鲜的事怎么处置,可有什么好主意。”哲哲作为皇太后开口悠悠说道,目光向下方的众人望去。

济尔哈朗没有说话,微微垂着头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一般,他虽然是第一辅政亲王,可在同多尔衮的争夺中早就落入了下风。而且济尔哈朗这家伙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劣势,根本就没和多尔衮争雄的半点念头,所以他这个辅政亲王其实就是个摆设,平日里几乎连政务都不管,像今天这样的事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至于多尔衮却目光炯炯,坐在那边腰板挺着笔直,嘴角挂着微笑,同样也不开口,耐心等着其他人先说。

索尼先站了出来,朝着宝座方向行了一礼,开口道:“先帝当年攻占朝鲜,朝鲜国主降我大清,先帝念其恭顺,留朝鲜国祚以为我大清属国。自此,朝鲜对我大清一向恭敬有加,此次朝鲜巨变乃肃亲王豪格处事有误,导致大乱。奴才以为肃亲王豪格难咎其责,奴才恳请太后、皇上,招豪格回京,严加惩治……。”

“一派胡言!”索尼还没把话说完,成亲王岳讬就站了出来:“朝鲜之变你怎知罪责在肃亲王?以所传的消息来看,分明就是朝鲜国主意行不轨,反叛我大清,转投大明所为!肃亲王送来的奏折说的明白,他在朝鲜王宫外截住西平府院君韩浚谦,在其身上搜出了朝鲜国主的诏书,诏书中写的明明白白,朝鲜国主意图联合大明叛我大清!西平府院君韩浚谦乃朝鲜国丈,如此所为岂非和三国时汉献帝的衣带诏又有何区别?”

“何况当时肃亲王并没有先下手杀人,只是意图先囚西平府院君韩浚谦,再寻朝鲜国主分辨,由此来看肃亲王当然处事并无不妥。反而是朝鲜人见事败漏后狗急跳墙,意图在王宫外围杀肃亲王,肃亲王被迫无奈这才奋起自卫。此战中我八旗伤亡不小,就连肃亲王本人猝不及防之下差一点折在朝鲜人手中。”

说到这,岳讬冷笑道:“肃亲王乃我大清亲王,先帝长子,身份何等尊贵?朝鲜人居然敢对他下手,难不成肃亲王不反抗任其杀戮?这岂非不是笑话?”

“成亲王这话说的过了。”不等索尼说话,图赖就表示反对:“此事肃亲王虽事出有因自卫,可当时肃亲王明明已领兵击败了朝鲜军士,而且西平府院君韩浚谦也死在乱局之中。由此可见,肃亲王当时已控制住了局势,既然这样何必再行后事?”

“朝鲜虽是小国,可毕竟也是一国,就算朝鲜国主意图反我大清,但也无需屠杀朝鲜王室啊!肃亲王只需控制住朝鲜王宫,囚禁其国主,令其下诏告知朝鲜臣民,仅以西平府院君韩浚谦个人所为为由就能把此事压制下去。而且朝鲜王室在手,朝鲜也乱不起来,何必举兵强攻王宫,冲进宫中还烧杀抢掠?以至朝鲜国主、世子、王子均死于刀兵之下?如此所为完全是激化矛盾,得不偿失之举!”

“刚才成亲王也说了,朝鲜国主此行径等同于当年三国时汉献帝的衣带诏,成亲王既然熟读三国,当知当年曹操又是如何做的?肃亲王完全可以效仿曹操所为,挟天子以令诸侯,让朝鲜国主出面解释此事,可他偏偏没这么做,反而直接用刀兵来解决,这才造成了如今恶劣的后果。”

图赖的话让不少人连连点头,都觉得豪格做事太过莽撞了。

他当时明明已控制住了局势,根本没必要杀进王宫,最终把朝鲜国主包括王世子、王子等弄死,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学当时的曹操不好么?哪怕西平府院君韩浚谦死子乱军中,只要从王室里找一两个替罪羊,然后以朝鲜国主的名义下诏说明这是即可。

这样一来,既能起到敲打朝鲜的作用,又能稳住朝鲜的局势,怎么看都比现在面临的情况要好得许多。可偏偏豪格采取了最激烈的手段,直接带兵攻破王宫,最终酿成了如此结果。

在大家看来,朝鲜人死不死没关系,哪怕朝鲜国主、世子、王子都死光了,无非也就是死了几个朝鲜人罢了。可问题在于朝鲜国主这样丢了性命,朝鲜王宫差一点被豪格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

现在整个朝鲜全国大乱,无论是朝鲜百姓还是朝鲜的两班贵族包括地方世家大族们一个个全把大清视为死敌,之前原本就四处反叛的朝鲜眼下全国更乱的不行,就连朝鲜军队和之前叛乱的义军也已联合起来,在幸存的两班贵族和世家大族带领下反抗大清对朝鲜的统治,在这种局面上别说继续从朝鲜获得物资了,恐怕大清想再控制住朝鲜已是很难。

之所以造成这个结果,完全是豪格的问题,豪格在这件事上处置有误,他的责任是怎么都无法推卸的。所以从这点来说,索尼和图赖的态度并没错,豪格既然犯了错,那么就应该召回盛京,然后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他是肃亲王也不例外。

但这种做法是岳讬无法容忍的,岳讬是代善长子,在八旗中功勋卓著,如今代善已年长体弱,长期在家养病不再参与政事,但代善在八旗中的威望和地位却不是其他人能比。

岳讬现在几乎已继承了代善的政治“遗产”,包括代善在八旗中的大部分权力,而且岳讬是八旗中众所周知的皇权派,对皇帝忠心耿耿,哪怕坐在宝座上的这个皇帝仅仅只是一个娃娃。

再加上岳讬一直忠于皇太极,当初也是支持豪格继位的支持者之一,虽然豪格最终没能当上皇帝,可岳讬却在对现在顺治皇帝效忠的同时也对豪格存有一些情分,何况他心里清楚豪格为多尔衮等人所不容,现在的多尔衮手中权势越来越强,已不是豪格能够抗衡的了。

眼下豪格又错误应对了朝鲜一事,假如多尔衮在此事上借题发挥,豪格恐怕就要倒霉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是考虑到豪格是当今皇帝的长兄,岳讬怎么着也要护住豪格,千万不能让豪格就此折了,这才会主动为豪格分辨。

眼看着要严惩豪格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岳讬不由得暗暗心焦,这时候豫亲王多铎站了出来,见他出面,岳讬心中微微一沉,豫亲王多铎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八旗中的实力派,更是多尔衮的亲弟弟,他的话可比索尼、图赖等人重得多了,如果他也支持责任在豪格的话,那么豪格这一次恐怕难以脱罪了。

“奴才以为肃亲王虽有罪责,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没想到多铎一开口就给了岳讬一个惊喜,他万万没料到多铎的态度并非是要严惩豪格,反而为豪格说话。

多铎道:“当日的情况错综复杂,而且从朝鲜传来的消息看,肃亲王被朝鲜人围攻,差一点身陷其中这是事实。我等都是带兵之人,当知在战场上需有果断,一旦迟疑不决,后果难以预料。所以肃亲王当日就算做的略微过了些,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据说肃亲王在攻王宫之前曾让人带话给朝鲜国主,令其主动投降,解释此事,但朝鲜国主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坚守不出,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后肃亲王攻破王宫,他在宫中服毒自尽,这才是朝鲜国主真正的死因。”

“由此可见,朝鲜国主背叛我大清之举罪证确凿,其惊恐之下畏罪自杀并不无辜。朝鲜之乱同肃亲王虽有些关联,但真正罪责怎么也扣不到肃亲王的头上。至于后来的事,这更不是肃亲王能掌控的,眼下肃亲王控制汉城,已算做的不错了,以我之见,现在没必要再去追究什么责任,反而是想办法稳住朝鲜之局更为重要。”

多铎这番话一出,众人中神色不一,有些人惊讶于多铎为何会给豪格说话?也有些人心中暗喜,因为多铎站到了豪格那边,再加上岳讬的缘故,有这两个极有分量的人说话,说不定豪格就能护下来了。而多尔衮听了弟弟岳讬这番言论,神色不变但目光锐利朝着多铎望去,多铎非但不避他,反而冲着多尔衮淡淡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