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名声

郑颜灵略略思忖,决定让人先盯着那管事娘子,以免打草惊蛇。

进山是她说的,应当没什么问题,护卫带足了,这附近一片山包包又都是郑家的,不必担心会出什么事。

午后吃了饭,两个小姑娘就换上了骑装出门。

两个时辰后。

三日的春闱终于在今日结束,贡院的院门大开,戍卫们排成两行守在门口,一些脚步虚浮的考生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齐国科考经过几代改良,已经人性化了不少,至少不如从前那般连着七八日都得关在逼仄狭小的考舍之中,连转身都困难,不过三日考试从天将将亮考到天色擦黑,精神绷紧五六个时辰一连三日,寻常人多少有些遭不住。

谢停舟一出贡院大门,正是脚步虚浮,人也麻木僵直的时候,就被一脸生的小童逮住问话。

“这位阿兄可是姓谢,家住汇银桥梨园东巷?”

“正是,小童有何事?”

小童直勾勾地盯着他,若换了往常,他定是要觉出不对,不敢答应的,可现在他连考三日,即便日日吃药,身子已经将养得比半年前好了不少,如今也有些头昏脑涨,只想快些家去睡上一觉。

“你家妹妹出事了,这会儿人被我们东家扣在了锣鼓巷,说你在这边考试,要我们来寻你去赎人。”

谢停舟一惊,谢芸芸爱惹是生非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她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惯了的,从来都是只有别人在她手上吃亏的份,今日居然人都被扣住了,想来不是小事。

“还劳烦小童领路,我这便过去。”

谢芸芸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母亲又是他的姨母,更是亲上加亲,他素日里厌烦她聒噪市侩,可真出了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

一路上,问起谢芸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小童只道他不过是跑腿,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等到了地方自有东家分说。

只是跟着青衣小童走过了几条巷子,直到人影都没了几个,那小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笑着看向他。

等谢停舟觉出不对时,已经两眼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春日的暖风裹挟着泥土腥味萦绕鼻尖,齐玉璇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反剪到了后背,腿也被绑着动弹不得。

小木屋破败,像是从前猎户临时落脚的屋子,又因为经年不用,杂乱无章,好些地方还生了青苔。

她试着自己解开绳子,可那绳结绑得结识又牢固,她越挣扎反而感觉越紧,累得满头大汗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关他进去。”

一个压低了嗓音,刻意让人听不出音色的男声响起。

齐玉璇闭上双眼,假装还晕厥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像是麻袋的声音。

“咚——”一声,紧接着响起个男人的闷痛声:“嗯……”

齐玉璇闭着眼睛,猜测着他们要做什么,呼吸均匀绵长,心跳却如擂鼓。

她和郑颜灵上了庄山跑马,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遇到了开春下山觅食的野猪。

野猪生着尺长的獠牙,将两人身下的马惊得乱窜,又踩上了密林之中猎户放的陷阱,直摔得人仰马翻,跟着的护卫们跑着过来也没赶上,齐玉璇直直摔得滚下了山。

她的头还撞到了树上还是石块上,疼得头晕眼花,抬眼就看见两个冷脸拿着麻袋的大汉向她走来——再睁眼就是现在这幅场景了。

倒霉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一下就想起来去年夏日去济慈寺那时候摔断了腿的遭遇,浑身上下感受了一圈,四肢倒是没太大问题,就是后脑勺还闷闷地疼,怕是撞出了眩晕症。

也不知道郑颜灵怎么样了,护卫们又为何还没有找来。

最要紧的是,她全然不知现今是个什么情况,绑她的人定是知道她的身份,像是还有后手,可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头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慌得手心里全是汗。

“砰——”

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齐玉璇没有睁开眼,只听见声音。

似乎被粗鲁地丢进来一个男人,疼得吸着气。

齐玉璇双手一松,才发觉自己手脚上的束缚也都被人解开了。

那站在门外的人则窃窃私语着:

“东西带了吗?”

“点上。”

“锁好了,快走快走!”

脚步声渐渐远了,周遭又安静了下来,齐玉璇动了动鼻尖,似乎有一股诡异的香气弥漫开来,且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她暗道不好,立刻睁开了双眼。

借着窄小的窗户外漏进来的月光,她看见面前的空地上,居然仰面躺着生死不知的谢停舟。

他看上去像是刚刚参加考试出来,穿着那一身洗到发白的旧衣,下巴上生了一点憔悴的胡青,双目紧闭,神色有些痛苦。

而他身边,正放着一个随手丢进来的点燃的粉色香饼,丝丝缕缕粉紫色的烟雾腾空而起,驱散了屋里那点还算清新的草木味道,甜腻的香气久久不散。

齐玉璇知道她为何会觉得熟悉了,这香饼的味道……和从前在萧玉瑶那个竹叶香囊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后来事情太多,她忘记去查这到底是什么,总归四皇子和萧玉瑶再也没了可能,她也不必顾忌。

“热……”

谢停舟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声,伸手就要扯自己的前襟。

齐玉璇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腿麻,一骨碌爬起来,过去将那香饼踩灭。

可即便如此,霸道的香气仍然如跗骨之蛆一般盘亘在这间小木屋之中。

齐玉璇的心越跳越快,她大约知道这是什么了。

西域有蜜香,闻之可使人情动,是花街柳巷常用的助兴之物。

这东西,加上被打晕送进来的谢停舟,齐玉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后退几步,无力地靠着墙角,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是谢停舟?又是何人要使这样腌臜的法子对付她?

若是心狠手辣的,直接把她杀了,再伪装成滚落下山被石块砸坏了脑子就是,何必绕一大圈子,还去京中找个举子来?

这是不要她轻而易举死去,而是要彻底坏了她和谢停舟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