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第 185 章

   第185章


    中午的放工铃打响后, 粮食复制品车间的一群工人抄起饭盒就往门外跑。


    车间主任在后面喊:“都跑什么跑?你们这组只剩半桶绿豆粉了,把这点活干完再下班!”


    “主任,别干了, 今天食堂做了红烧猪肘和四喜丸子,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钱主任一边掏饭盒, 一边问:“你们听谁说的?食堂怎么可能一顿做两个肉菜?”


    “真的, 今早厂部那边传出来的消息!罐头车间要招厨师, 让那几个厨师来厂里试菜。今天食堂的肉菜全是那些大饭店的厨师做的, 听说要做好几道特色菜呢!”


    闻言,全车间的工人都放下手头的工作, 拎上饭盒就往外跑。


    同一时间, 全厂大多数职工都从车间里走了出来, 脚步匆匆地赶往大食堂。


    叶满枝刚走进食堂大门, 便听到后勤干事举着大喇叭喊:“大家排好队,不要抢!提前准备好粮票肉票!找好搭伙的人, 四个人可以打一份四喜丸子!”


    “小蔡干事, 一份是几个丸子啊?”


    “一份一个!数量有限, 为了保证大家都能尝到新菜色, 四个人吃一个啊!”


    “四个人才能吃一个丸子, 那也太少了!”


    小蔡说:“这就不错啦!今天来了四位厨师试菜, 人家本来只需要做一盘菜, 给厂长和罐头车间的主任、技术员试吃就行。是叶厂长提议让咱全厂职工都尝尝大饭店厨师的手艺, 才有了今天这顿午饭。为了调集原材料,我们后勤和供销科费了老鼻子劲, 牛厂长还特批养猪场送来三头大肥猪呢!”


    “哇,今天这架势都赶上过年了!”


    “哈哈,可不是嘛, 过年的时候才给吃一顿红烧肉。”糖果车间的罗强排在人群里,深吸了一口肉香,问,“小蔡干事,除了四喜丸子,还有什么菜啊?”


    小蔡掏出纸条,按照上面的内容报菜名:“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红烧猪肘,注意啊,这肘子是切块的,每人最多打一块!不够吃的可以打红烧肉,每人半勺!咱厂的菜价便宜,每道菜只要一两肉票加一毛钱,一共五道菜,大家选择自己想吃的菜啊!”


    说到这里,小蔡干事又拿着喇叭问:“有没有老家是四川的同志?”


    人群里举起十多只手。


    “这次来了一位川菜厨师,咱们平时不吃辣,大多数人没吃过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你们一会儿好好品一品今天的家乡菜正宗不!”小蔡给这几位四川老乡每人发了一个号牌,低声说,“打菜的时候把这个交出去,能多打半勺。你们可别光顾着吃,吃完以后还得给厂里反馈啊!咱们厂要用这些做罐头呢!”


    拿到号牌的十多人都惊喜地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叶满枝站在人群里跟大家一起傻乐呵,见到皮玉珍的时候,她招招手说:“皮主席,咱们一起打一份四喜丸子啊!”


    “行。”皮玉珍把妇女主任也拉了过来。


    三缺一,还得再找一个人。


    叶满枝往后面望了一眼,老牛带着另外三个副厂长已经组好队了,刚进门的朱可海被晾在了一旁。


    她笑眯眯地冲朱可海招呼道:“朱厂长,四个人打一份四喜丸子,你跟我们一组吧?”


    朱可海含笑答应着走到三位女同志跟前,但他面对叶满枝时,心情并不美妙。


    食品厂的领导班子经营有方,党务工作成绩却并不突出,上级派他来食品厂就是主抓思想政治工作的。


    由他去省委党校进修,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在《滨江政报》上出现了叶满枝的一篇文章后,却让事情偏离了轨道。


    牛恩久大肆表扬《鞍钢宪法》的落地成果,在推荐表上写了叶满枝的名字!


    叶满枝的那篇文章,朱可海已经仔细研读了好几遍。


    听说叶厂长是省大高材生,又给省厅的领导当过秘书,笔杆子上确实有些真功夫。


    朱可海认可她的理论水平,但他总觉得这篇文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牛恩久迟迟不肯公布推荐人选,而叶满枝就在此期间发表了文章。


    文章刚刊登,牛恩久便有了决断。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怀疑这两人是故意的,牛恩久就是在给叶满枝留时间,供她发表文章!


    他一度觉得这个猜测比较合理,可他前天找市人委的熟人打听过情况。


    《滨江政报》是机关报,每月发行一期,而且从来不接急稿,一般都会提前半个月定稿。


    而叶满枝的文章,是在厂里拿到推荐名额后一周左右发表的。


    她总不至于去市人委找编辑加塞吧?


    叶满枝的确没找人加塞。


    她那篇稿件是6月份寄出的。


    当时《鞍钢宪法》已经在全厂推行了,牛恩久找记者宣传报道过厂里的成绩,还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着实出了一阵子风头。


    叶满枝从广交会回来,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有了些想法。


    尽管她与老牛厂长的关系还算融洽,但她是第一个提出在厂里推行《鞍钢宪法》的人,那总结成绩的时候,咋能只让老牛厂长出风头,而把她落下呢!


    所以,没有记者采访,她就自己写篇文章发表到报纸上。


    内容主要是总结成绩的,夸职工的功劳,当然也夸了老牛厂长领导有方。


    稿件在六月份寄出,但六月和七月的《滨江政报》都没有采用她的稿件。


    一直等到八月份这一期,才给了她一个版面。


    叶满枝心想,她可不是为了给老牛递梯子故意发表文章的。


    她的文章要是早点刊登出来,老牛早就有理由把名额给她了。


    只要不给能威胁到他的朱可海,这个名额给谁都一样。


    叶满枝在窗口打了菜,便与一群人围坐在了大餐桌旁,介绍起几位厨师的情况。


    “人事科一共推荐四名厨师,一名川菜兼粤菜师傅,三名鲁菜师傅。川菜师傅六十多岁,在家乡的大酒楼当过厨师,年轻的时候还在广州的饭店做过粤菜。前几年独生子被调来滨江工作后,他就和老伴一起来投奔儿子了。咱这边材料不全,今天暂时没有粤菜试吃,先尝尝两道川菜的口味如何。”叶满枝冲蒋文明笑道,“蒋厂长,听说你是四川女婿,帮大家尝尝这两道川菜的味道正宗不?”


    见他点头,叶满枝又向一众评委介绍了三名鲁菜师傅的情况。


    两人来自国营饭店,一人来自公社食堂。


    公社食堂的厨师名声不显,却是由宴宾楼周师傅推荐过来的。


    周师傅就是当初给宴席菜罐头调味的大师傅。


    被推荐的这位是他徒弟,在宴宾楼干过几年,但人家不愿意在大饭店里熬资历,就在家门口找了一个食堂做大锅饭。


    反正吃喝不愁。


    周师傅见不得他浪费手艺,便将他介绍来食品厂当个技术员。


    福利待遇好,听上去也体面。


    三位鲁菜师傅做的菜都是一样的,每人一道红烧猪肘,一道红烧猪蹄,再加一个四喜丸子。


    评委们打菜的时候,也按照标号,将三人的菜分别打了一份。


    “大家觉得怎么样?”牛恩久问。


    “川菜吃不惯,太辣了。”王士虎吞了两口馒头解辣,接着说,“另外三位师傅的鲁菜都做得挺好的,但我觉得3号更接近咱们厂宴席菜罐头的口味,红烧的口味偏咸香,适合配饭吃。”


    叶满枝也觉得3号的肘子好吃,肘子皮肥而不腻,刚出锅的菜比罐头好吃多了。


    最后,包括宴宾楼周师傅在内,一共25个评委给三个鲁菜师傅投票。


    1号师傅得了8票,2号师傅得了7票,3号师傅得了10票。


    “3号是哪位师傅啊?”叶满枝问。


    “3号是来自东风公社食堂的崔壮壮师傅。”


    正是周师傅的徒弟。


    *


    第一食品厂最终录用了崔壮壮和那位川菜兼粤菜师傅。


    食品厂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请一个崔壮壮相当于附加半个周师傅,万一有崔壮壮搞不定的难题,还可以请他师傅出马。


    省委党校的理论骨干研究班在九月一号开学。


    在叶满枝去进修前,两位新来的技术员已经着手为宴席菜罐头调整口味,研究新菜式了。


    “如意,我这次要脱产学习两个月,厂里要是有急事,你去党校找我,没急事就等到周六,我每周六下午回来一趟。”


    周如意在本子上记着她的安排,“厂长,还有别的交代吗?”


    叶满枝笑说:“没什么交代了,你在家也多学习理论知识,多给组织写思想汇报,争取早日入党。以后要是有了去各级党校进修学习的机会,你不是党员,不就错过了嘛。”


    周如意频频点头。


    最好的榜样就摆在她面前,她按照叶厂长的路子走准没错,职级一时半会儿升不上去,但她可以先争取入党。


    ……


    叶满枝要去学习两个月,将厂里的事情安排好,便去党校报到了。


    报到的日子是工作日,叶满枝没用吴峥嵘接送,自己背着包袱坐车去了省委党校。


    她参加的是理论骨干研究班,但是在9月1号开学的还有县处级干部轮训班、高级干部自修班、理论教师进修班,以及各种业务的短训班。


    在不大的校园里见到成群结队背着包袱的学员时,让叶满枝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光。


    远离单位的各种工作以后,她终于有了点来学习的真实感。


    理论骨干研究班只分了一个班级,总共60人,学员们都是来自全省各单位的理论骨干,大多是各单位的书记和副书记,甚至还有政研室的笔杆子。


    像叶满枝这样纯搞业务的,属实不多。


    不过,当她在开学典礼上见到赵桂林的时候,一颗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赵经理,你怎么也成理论骨干了?”


    赵桂林嘿了一声说:“叶厂长都能当骨干,我怎么就不能是理论骨干了?”


    叶满枝毫不谦虚道:“我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理论水平是经过考验的。”


    赵桂林当综合三科科长的时候,她在赵桂林手下工作了一年,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路数。


    他俩都属于实干型抓业务的。


    如今在理论骨干研究班相遇了,其实有点搞笑。


    赵桂林是省皮革工业公司的二把手,能拿到这个进修机会,八成是他给自己开的后门。


    “哈哈,”赵桂林没否认,“难得有个来省委党校学习的机会,咱们抓业务的同时,也不能放松对理论水平的提高呀!”


    “对呀,咱们就是来提高认识,锤炼党性的!”


    两人相继唱起了高调,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赵桂林笑出眯眯眼,提醒道:“咱研究班好像每周都有考试,考试成绩和排名要放进档案的,你可别放松懈怠,让自己排名倒数啊!”


    叶满枝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用她家老叶的话说,她除了学习不行,干啥都行。


    她没有家里那两位吴姓人士的好记性,文科类考试全靠考前死记硬背。


    上大学的时候,花费大量时间背书,才勉强稳住班级前十名的位置。


    理论骨干研究班里,有一大半是真正的理论骨干,而且在研究班学习的内容,除了她经常看的主席语录和著作,还有马列那样的大部头。


    一想到要跟这些笔杆子同场竞技,她头都大了两圈。


    所以,为了不让档案里的成绩太难看,小叶厂长完全不敢懈怠,上完每天上午的理论课以后,下午还要去图书馆背书。


    来进修之前,她信誓旦旦地跟吴峥嵘说,每天只有半天课,她下午可以负责接有言放学。


    结果她在党校里一呆就是两周,根本没时间出校门。


    等到第一次小考结束,得到82分和第21位的排名,她终于履行之前的承诺,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21名不是啥名列前茅的成绩,可是同样是大学生的赵桂林,居然只考了76分,排名第30!


    哈哈哈哈!


    她来到幼儿园的时候,还没到放学时间,小朋友们都在教室里自由活动。


    有个小男孩将皮球踢到了教室门口,跑出来捡球时,发现了叶满枝便虎头虎脑地喊了声“阿姨好”。


    叶满枝正想回话,就见这孩子扭头喊道:“吴玉琢,你妈妈从省委党校那个什么班回来啦!”


    然后教室里的一群小孩全都向门口望了过来。


    叶满枝:“……”


    肯定是她家小崽又在幼儿园显摆了。


    吴峥嵘的工作涉及保密信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闺女出去胡说,所以,闺女只能可着她一个人显摆。


    瞥见妈妈的身影后,吴玉琢不玩翻花绳了,把毛线交给身旁的小朋友,便快步跑到了门口。


    她先纠正那个小男孩:“是省委党校理论骨干研究班。”


    而后扑到叶满枝怀里说:“妈妈,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啊?你不在家,我都学会自己洗澡啦!”


    “那你可太厉害了!”叶满枝与老师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孩子往外走。


    “妈妈,你在学校怎么样?有意思吗?”


    有言明年就要上学了,叶满枝怕孩子因此厌学,只能违心地说:“学校可有意思了,我都不舍得回来。”


    如果没有考试的话,在省委党校的生活确实是很好的。


    党校老师的理论水平都很高,连主席语录和著作这种被她翻烂的书,也能讲出新意。


    课堂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党校每周都在大礼堂放电影,各班级之间还有体育比赛,业余活动比她想象中丰富很多。


    她给闺女介绍着自己的校园生活,一起乘车回了军工大院。


    她有半个月没见到老叶和常月娥了,今天有空正好回去看看。


    母女俩进门的时候,黄黎也刚接了出租车和起球放学。


    三兄妹一见面便立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讲起了最近各自的生活。


    听到房间里咿咿呀呀的喊声,出租车将有言拉进屋,让她一起玩五叔家已经一岁的小妹妹。


    叶满枝逗着小侄女笑了一会儿,回头问黄大仙:“嫂子,出租车比有言大一岁,今年应该可以上小学了吧?你怎么还没给他报名上学啊?”


    黄黎说:“我想在明年过年之前,去三线跟你三哥汇合。频繁转学对孩子不太好,等他到了当地,八岁再入学也没问题。”


    叶满枝点点头,能一家团聚也好,让三哥独自在那边工作,家里人其实都不太放心。


    她还想问问黄大仙的工作要如何安排,刚从公共厨房回来的沈亮妹却惊讶地问:“三嫂,你要去三线啊?”


    “嗯,有这个打算。”


    “怎么要去三线呢?那边全是深山老林,条件多艰苦啊!”沈亮妹极力挽留,“嫂子,你还是跟孩子留在滨江吧。”


    “主要是起祥总想爸爸,我寻思要是一家人能住在一起,对孩子也会更好一点。”


    自打叶满堂去了三线,老叶家这些兄弟姐妹对他们娘俩都挺关照,孩子有什么事,比如洗澡剪头,都是他四叔五叔带着出去的。


    沈亮妹也变得挺贴心,她们妯娌俩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十年,头一次相处得如此和谐。


    但她跟儿子都很想念叶满堂。


    而且起祥在滑冰这个项目上似乎天赋有限,参加了几次少儿滑冰比赛,都没能拿到好成绩。


    因此,她不想再耽搁时间了,最好能在明年过年之前南下。


    沈亮妹急得不行,瞧见自家男人下班回来,她赶忙招呼道:“满桂,你赶紧劝劝嫂子,她想带着出租车去三线!”


    “去三线挺好的呀!”四哥举双手赞成,“跟三哥汇合就能一家团圆了!”


    “好什么呀!”


    “哎呀,三嫂已经有了主意,你就别瞎掺和了。”四哥看向叶满枝说,“小叶厂长,我跟你说个事,咱厂里最近的新闻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新闻?我这段时间在党校学习,一直没回厂里。”


    “之前厂里不是买了一栋家属楼嘛,但是只有32人分到了房子,其他人意见还挺大的。我今天听工友说,牛厂长打算跟市里申请一块地皮,再盖一个家属院。”


    叶满枝蹙眉道:“不可能吧?今年厂里买楼买设备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哪还有钱盖楼?”


    “真的,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厂里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是职工有钱啊,听说无房职工可以集资盖房,每平米三四十块钱。这不跟抢钱一样嘛,20米的房子就要六百到八百块了!前几年在咱家这边买个平房才四五百块钱。”


    叶满枝沉吟一阵说:“筒子楼的造价比平房高很多,职工集资只出套内面积的钱,但楼梯、走廊、水房、厕所的钱却要由厂里出,相当于公家和个人各出一半吧。”


    哪怕有职工集资,厂里也要出几十万,到时候资金压力就太大了。


    四哥撇嘴,“哪个冤大头会出那么多钱盖房啊?”


    沈亮妹拐他一下说:“厂领导肯定有办法,你听来芽的就行。”


    她快被自家男人急死了,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她赶紧将人拉近房间,关上门问:“食品厂这次分房有没有你的份?”


    “要求工龄满三年,我的工龄还不到一年呢。”


    “自己花钱集资也不行啊?”沈亮妹问,“能不能跟来芽商量商量?”


    “不知道行不行,不过这是厂里的统一规定,跟她商量也不好使吧。”四哥脱了鞋上床,“咱家有地方住,再说咱哪有那么多钱集资啊?”


    沈亮妹犯愁道:“不集资咋办?三嫂要去三线了!你别忘了这房子是咱爸和三哥的,如果三嫂和出租车一直留在家里还好,万一去了三线,这房子八成要被厂里收回去!”


    “不能吧?”四哥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不能?我听我们服务站的老刘说,有两户全家搬去三线的人家,已经被厂里收回了房子。他们的人事关系转去了其他单位,当然不能再占着厂里的房子了。656厂等着分房的工人也挺多呢!”


    四哥喃喃:“要是那样的话,咱家还真有点麻烦!”


    当初厂里分房的时候,以老叶的条件,只能分到一套一室半的房子,三哥把自己的那份也加上,才变成了两室。


    然后他们又自己改装,将两室隔成了三室,算是把这一大家子都装下了。


    厂里有不少人在盼着分房,一旦三嫂带着孩子南下,这套房子十有八九会被收回去。


    到时候这套三室就得变成一室半了。


    军工大院里的一室半,都不足20平米,如果只有老叶和常月娥住,那还算宽敞。


    加上他们一家四口就有点挤了。


    沈亮妹提醒他:“你别忘了咱家麦多快要中学毕业了,娶媳妇是迟早的事,房子要是变成了一室半,那让新媳妇住哪里?”


    如果一直住在现有的房子里,麦多娶媳妇的时候,大不了把他俩的房间让给小两口住,他们还出去睡客厅。


    但一室半的户型没有客厅,即使他俩愿意,也没那条件。


    夫妻俩商量了大半宿,次日起床上班的时候,每人脸上挂俩黑眼圈。


    四哥盘腿坐在床上,眯缝着眼睛说:“我初步想了两个办法……”


    沈亮妹催促道:“赶紧说说,咱们再商量一下。”


    “第一嘛,当然是盯着食品厂的分房,看看这次集资能不能取消工龄限制。”


    沈亮妹觉得有点悬,“万一还有工龄要求呢?”


    “那就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四哥一拍大腿说,“我最近得督促一下咱爸,让他早日当上车间副主任。主任副主任有资格分两室的房子,到时候这套房子就能保住了。等三嫂和出租车去了三线,还能多出一间房来!咱家麦多结婚也够用了!”


    沈亮妹:“……”


    在党校上课的叶满枝还不知他四哥啃老啃出了新高度,已经准备督促老叶上进了。


    她早上八点半有课,与两位舍友一起走进教室的时候,瞥见了跟她招手的赵桂林。


    叶满枝走到教室后面问:“赵经理,找我有什么好事?”


    “没什么好事,就是昨天刚听说一个消息。”赵桂林凑近她,压低音量说,“你们厂的那个牛恩久,好像要被调整了。”


    叶满枝惊愕地问:“牛厂长要被调整?”


    不能吧?


    她陡然记起昨天四哥带回的消息——老牛厂长要斥巨资给职工盖房。


    他不会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想在自己离开食品厂之前,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吧?